長年的酷暑、嚴寒、幹旱、洪澇,終于讓村民們意識到,他們正在經曆神罰。
寺廟的香火從來沒有這麼旺過。
整個村子的人都跪在那個漂亮的、紅白相間的房子前,他們虔誠地向神像祈願。他們希望神能賜福于此,能夠保佑他們順利地活下去。
活下去?
可是沒有一個人曾經想過讓我也活下去。
那一天,村子裡的所有人都得到了神的旨意。他們需要獻祭最純潔的男人,才能得到上天垂憐。
媒婆變成了神的傀儡,她不再整日拐賣女人,而是挨家挨戶地搜羅純淨的男人。
找到合适的人,再由媒婆親自帶到寺廟前,完成祭祀儀式。
日複一日,村民靠一次又一次的獻祭,換來了短暫的、安穩的生活。
但沈螢書心裡的怨念,從未因此消減。
“喬也!喬也!”
混沌中,喬也聽到陸觀棋和溫銳的聲音由遠及近,聲音越來越大,聲波漸漸吞噬了她面前的景象。她看到神像暗紅色的瞳仁直直望進她眼眸,身影卻越來越模糊,到最後她眼中暗紅一片,隻剩那一道目光。
喬也猛地張開眼,面前是小喬也直勾勾的目光。
回過神來,她才感覺到痛。
佘貝拉正一隻手掐着她的脖子,一隻手抓着透明瓶子往她嘴裡倒E試劑。陸觀棋跪坐一邊,手上的刀架在小喬也面前,随時準備要了她的命。溫銳把身上帶着的道具統統拿出來,道具散落一地,他像丢了寶貝的孩子,失魂落魄坐在道具堆成的山頭。
“咳……佘貝拉,輕點……我要被你……掐死了……”喬也艱難地從嗓子裡擠出一句話來,她覺得自己的聲帶和生命,同時被佘貝拉攥在手裡。
回應喬也的先是三個人齊齊的一聲長歎,随後佘貝拉利落松開抓着喬也的手。
“剛剛有點着急。”佘貝拉草草解釋道。
溫銳撲上來,眼睛濕漉漉的,被汗水浸濕的碎發胡亂搭在額前,喬也感受到他眼神中的熾熱與恐懼。
“吓死我了。”溫銳聲音顫抖,“我以為……我以為你……”
“沒事了。”喬也安慰道。
“嗯!”溫銳抓起幾瓶營養液和止痛藥,一股腦推進喬也懷裡,“喝掉!”
喬也打開面闆,吓了一跳。
「精神值 12/100」
「異化程度 88%」
難怪她會徹底沉入沈螢書的回憶裡,她幾乎已經快要被這個課程同化了。
現在受到E試劑的作用,喬也的異化暫時停了下來。
喬也喝了十罐止痛藥,藥瓶散落一地,勉強把精神值拉回22。
“我們還有一瓶E試劑了。”溫銳對喬也說,“剛剛你喝的是佘貝拉的,你身上還有一瓶。”
喬也看了眼道具庫:“嗯。”
“精神值低于20很危險,等這一瓶E試劑的藥效過去,你必須立刻喝下一瓶。我們也要加快進度,在兩瓶E試劑失效之前離開課程。”溫銳收起平日裡那副嘻嘻哈哈的模樣,冷靜而睿智。
“好。”佘貝拉應和道。
“我當然想早點出去,現在的問題是,怎麼出?”陸觀棋聲音還是跟之前一樣冷冰冰的,厭惡的眼神在佘貝拉和溫銳身上看了個來回。
“我知道。”喬也撐起身體,巨大的身體消耗讓她的聲音變得很輕,好像話說出口的瞬間就會被風吹散,“溫銳,有能點火的道具嗎?”
“嗯?哦!”溫銳回過神,在道具山上蹿下跳,把一根永遠不會熄滅的火柴交到喬也手上,“給,這個行嗎?”
“有幾個?”喬也接過火柴問。
“我看看啊……算上你手裡這根,一共四根。”溫銳回答。
“夠用了。”
喬也站起身,腳步有些虛浮,她緩緩走到第三個箱子旁邊,拿起那幾張信紙。
“你要幹什麼?”佘貝拉急切問道。
剛剛那幾張信紙就差點要了喬也的命,眼看着她現在主動走到箱子旁邊去拿信紙,佘貝拉差點跳起來。
“神明的心願,”喬也又掃了一眼信紙上的内容,“神明的心願是燒掉整個村子,燒死這裡的所有人。”
“她就算是恨,也隻是恨外面那些人,這裡還有小時候的她自己,也要一起燒掉嗎?”
陸觀棋一邊問一邊把架在小女孩面前的刀松了些,小女孩聰明伶俐,不哭不鬧,總是笑嘻嘻地看着她們,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的,宛如天上月。
對這樣的小女孩下手,總歸是有點于心不忍的。
“沈螢書在這個地下室裡,生活了很長時間,也在這裡殺死了自己的過去。”喬也擡手在三個寶箱面前依次掃過,“這三個箱子,是她不同時期的她自己。”
童真無邪的沈螢書。
意氣風發的沈螢書。
仍然對回家懷着執念的沈螢書。
“但這三個沈螢書,都被她殺死了。隻有殺死她們,沈螢書才能獲得一個從這間地下室走出去的機會。”喬也一字一句用盡力氣壓抑不斷翻湧的情緒,她覺得沈螢書的一部分靈魂此時此刻就住在她的身體裡,正在高歌猛進,像一個出征的騎士。
悲苦的戰歌在她腦中長鳴,聽得她想要落淚,想要尖叫。
她放棄尊嚴,放棄幻想,放棄所有榮耀和加冕,她無數次在深夜說服自己,先活下來,先活下來……
這樣,才換來了一個,重見天日的機會。
“所以,我們要燒掉這些美好的沈螢書,才能見到現在那個殘破兇狠的她。”喬也說着,将火光靠近信紙。
信紙燃得很快,瞬間在喬也手上竄出一米高的火光,橙紅色的火焰像一個正在掙紮的猛獸,用力擺脫風的束縛,掙紮着向天花闆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