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記憶,我有件事想問你。”酒杯裡的少量緻幻劑讓賀言的灰色眸子染上些迷離,不知道為什麼,喬也總覺得他看起來有點憂郁,“我記得你問過我們相不相信命運,覺得我們是因為神秘的力量才聚在一起?”
“嗯。”喬也在靈岩集團裡的時候問的,當時還沒等她們說清楚,就被姜從南打斷了。
“為什麼這麼說?”看得出來,賀言對喬也的話很感興趣。
喬也沒回答他的問題,反問現場的幾個人:“除了現在坐在面前的這幾個人以外,你們還見過誰也像我們一樣,失去過一段記憶嗎?”
她們想了想,随後接連搖頭。
“起初我也以為,凡是進入新世界的人都失去過一段記憶。直到你告訴我姜從南沒有,劉堅、劉羽也沒有。我開始留意所有我接觸過的人,就在剛剛門口發生騷亂的時候,我和陸觀棋有意無意地在周圍提起關于記憶喪失的問題。”
賀言身體往前一傾,眼神裡的迷離消了大半,他期待喬也的答案。
“沒有任何一個人有反應。”喬也終于下了結論,“我們才是少數人。”
說出答案的瞬間,喬也能感受到她們幾個人之間的氣氛突然變得很微妙。
這種微妙來自于,不管面前的人跟自己是不是有仇,是不是合得來,是不是自己想要未來合作的夥伴,短時間内,甚至漫長的以後,她們都會因為“少數人”這三個字被緊緊綁在一起,成為利益共同體,乃至命運共同體。
“如果是大規模出現記憶缺失的情況,一定會更早引起恐慌和猜忌,不可能除了我們之外一點消息都沒有。那麼就隻有一種可能,之所以在我們之前沒有人提及這件事,是因為這種情況隻出現在我們身上。”喬也有條不紊地對她們說,“所以,我們一定是極少數的存在。”
她們是極少數的存在,卻能碰巧遇到一起,所以喬也才會懷疑,是命運的指引或者神秘力量,讓她們聚在一起的。
“我同意。”陸觀棋突然開口,手裡的酒杯空了一次又一次,理性和感性在腦子裡數次交鋒後,她終于接受了喬也說的話,“而且給我們清除記憶,但并不植入新的記憶,留下一段記憶空白,是非常不明智的決定。”
“怎麼說?”溫銳停下摸煤球的手,跟着認真起來。
“你傻啊?”陸觀棋剛要不耐煩,又礙着他們現在隻能依靠彼此,耐着性子給溫銳解釋,“如果有一天,你想要讓一群人一起忘記一件事,你會怎麼做?”
“殺掉她們。”溫銳平靜回答。
陸觀棋:“……?”
出乎意料,但又合情合理的回答。
對啊,如果想讓一群人忘掉一件事,直接殺掉她們就好了,為什麼要費盡心思,隻抹除他們的記憶呢?
原本陸觀棋隻是想向溫銳證明,按照一個正常人的邏輯來說,如果隻是單單抹除記憶,被抹除的人一定會有一天意識到自己缺失了一段記憶。
就像現在的她們五個人一樣。
但如果抹掉她們的一段記憶,再給她們植入一段新的記憶,記憶中的時間軸沒有缺失,她們就可能永遠都不會發現自己少了一段記憶。
抹掉她們記憶的人為什麼不這麼做呢?
是技術手段做不到,還是時間不夠,還是有别的什麼原因?
她本意是想這樣問溫銳的,但溫銳提出了新的問題。
是啊,為什麼不直接殺掉她們呢?
被清除記憶以後發生了什麼呢?她們逃走了?還是被送去了什麼更加神秘的地方?又是誰把他們丢進這個新世界?
喬也想起了進入新世界前,那個曾經給她擁抱的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麻痹神經和緻幻藥劑的作用,喬也又想起了那個畫面,想起了那個溫暖的懷抱。
那個男人留給喬也的唯一一句話,也是喬也唯一一點和舊世界的連接。
他說:“說好的,就送你到這了。”
說好的?
什麼意思?跟誰說好的?喬也嗎?
是喬也自己想要進入新世界?!
恍惚間,她似乎看到曾經的自己,站在時間長河的另一端。漆黑的濃霧圍繞在現在的她和曾經的她之間,時間的指針在腳下緩緩旋轉,過去的自己張嘴說了些什麼,而後決絕縱身一躍,淹沒在漫漫長河中。
水花濺起來,冰涼的水打在喬也臉上,讓她毛骨悚然。
她分明看到那個過去的自己對她說:我相信你。
相信什麼?到底在相信什麼?!
“哎,想什麼呢?”陸觀棋用胳膊撞撞喬也,她從思緒裡倉皇出逃。
難道真的是她自己把自己送進這裡來的嗎?為什麼?
“沒……”喬也突然有點心虛,她腦子裡蹦出的想法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收起瘋狂蔓延的思緒,喬也目光從每個人臉上掃過。
“雖然不知道出于什麼目的,但基本可以确定,抹除我們記憶的人,一定想要掩蓋什麼,而這件事我們知道,或者說,我們曾經知道。而且……”
“而且什麼?”煤球随着溫銳的聲音一起蹦到喬也面前,一雙黑曜石般漂亮的眼睛緊緊盯着她。
“而且,我有種感覺,我們忘掉的事情,跟這個世界有關。”喬也聲音低下去,但字字有力。
煤球不懂人類的煩惱,它圓滾滾的身體在喬也懷裡撲騰,讓她們幾個人的沉默看起來沒有那麼漫長。
不知道過了多久,佘貝拉喊了聲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