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的感覺漸漸消失,地面有了實感。斑駁的色塊像廣場上的鴿子一哄而散,默契地找到屬于自己的栖息地。
燈光如晝,砰的一聲,慘白光芒吞噬了所有感官,配合着不遠處的海浪聲,像墜入一片不會淹死的海。
溫銳看不清眼前,也看不清腳下,分不清是燈光太亮,還是自己已經失明了。
他小幅度地挪動步子。
腳下崎岖不平,大塊的碎石散落在地,讓人站不穩,給人一種下一腳就會踩空墜入深淵的錯覺。
海浪聲變得更急,溫銳甚至覺得有水飄落在臉上。他屏住呼吸,警覺地盯着四周。
他慢慢後退,直到一塊尖銳的石頭撞上他小腿,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倒去。
“啊——”
溫銳驚叫出聲,幾乎是在他出聲的瞬間,漫天白光中就出現一道剪影。那道剪影走得快而堅定,一把抓住他肩膀。
“怎麼了?”陸觀棋的聲音越來越近,她摸索着往溫銳的方向靠近。
“沒事。”喬也的聲音在溫銳耳邊響起,聽得他心髒停滞了一瞬,不好意思地垂下頭。
“姐姐,我……”他聲音低下去,支支吾吾,像霜打的茄子。
“嗯?”喬也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拍拍他肩膀,“受傷了嗎?”
溫銳先搖搖頭,意識到喬也可能看不清自己的動作,又用蚊子大的聲音回答:“沒有。”
“那就好,小心點。”
等到溫銳完全站穩,喬也松開他,往前走了兩步,高聲對周圍的幾個人喊道:“往光源的方向走!”
“好!”
聽到周圍傳來幾聲回應,喬也放心邁開步子。
“姐姐,為什麼要往光源的方向走啊?越靠近光源不就越亮嗎?”溫銳亦步亦趨跟着喬也,忍了半天開始開口問她。
“嗯……”喬也想了想,找了個最通俗易懂的方式解答,“如果有一個人拿着手電筒照着你,你會怎麼辦?”
“往旁邊跑,或者往後跑,總之要跑出光區。”溫銳老實回答。
“但他會一直追着你,這個時候怎麼辦?”喬也問他。
“那……”
“最安全的地方,是他身後。”喬也給出答案。
溫銳恍然大悟,光的速度很快,無論他跑得再怎麼快,都不可能比操控光源的人快。
所以,走到光源處,走到光源背後的陰影裡,才有可能找到破局的辦法。
海風很涼,喬也的頭發在風中亂舞,她緊了緊寬松的西裝外套,迎着光向前走去。
不出所料,光線正在變強,但發出光的面積正在變小,由光組成的漫天濃霧正在收縮成光束。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光變得稀薄,像一層蓋在城市上的亮紗,景象的輪廓漸漸浮現出來。
光束高懸頭頂,喬也仰頭去看。
這是一座燈塔,她們腳下是一條由礁石鋪成的路,從陸地向海上延伸。這條路的最遠處就是那座燈塔,燈塔後面是懸崖危岩,巨大的岩石下方是無邊無際的大海。
洶湧浪花像捕食的猛獸,一次比一次猛烈地撞上礁石,在她們面前炸開一朵海浪做的煙花。
天空也和喬也曾經見過的不一樣。
昏暗的夜空裡,四五條綠色的極光從海平面躍升,貫穿整片天空。海面倒影出瑰麗的極光,整片大海都泛起祖母綠寶石般的光芒。
就像小孩子用熒光筆在玻璃上畫下扭曲的線,又調皮地用袖子擦得模糊。
壯麗已經不足以形容喬也看到的景象,語言在這面前顯得蒼白,她站在那裡遲遲沒有開口說話。
“好漂亮啊。”
“你已經說了二十八句‘好漂亮’了。”賀言雙手插兜,平靜地對溫銳說。
“哎呀!我以前沒見過極光,隻在網上看過圖片,沒想到真的這麼震撼。”溫銳不好意思地辯駁。
“嗯,是挺震撼的。”喬也收回目光,開始觀察剛剛那道刺眼光芒的源頭——燈塔。
這是一座标準的燈塔,圓柱形,紅白相間,靠近地面的部分粗,越靠天空越細,最上面是镂空的,強光就是從這裡發射出來。
喬也盯着光源看。
“怎麼了?”陸觀棋注意到喬也的動作,開口問她。
“這個燈塔……有點奇怪。”喬也嘀咕了一句。
聽了喬也的話,陸觀棋也擡頭往上看。
的确,原本燈塔的作用是發射光芒,幫助海上的船隻找到方向。
但這座燈塔的光并不是各個角度都能看到的平行光束,它隻有孤零零的一束光。
而且這束光不是向海面射出的,反而射向陸地,照亮了一整片城區的建築,把那裡照得像白天一樣亮。
喬也順着光的方向去看,光越強的地方陰影也越大,那裡的建築黑壓壓一片,七零八落的,像一片廢棄工廠。
為什麼要用強光照射那裡?
溫銳濃重的呼吸聲打斷了喬也的思緒,他的胸膛劇烈起伏,深呼吸一次比一次用力,恨不得伸長了鼻子去聞。
喬也一把按住他:“幹什麼呢?”
“你們有聞到奶油的味道嗎?”溫銳認真問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