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想聽什麼實話?”風念安就着他的推搡,靠在松軟的坐墊裡,語氣毫無起伏地說:“就是我去找他,我們一起遇刺,然後就被節度使帶走了。節度使威脅他,他不從,就把自己跟陛下串通好的事說了。節度使看事情敗露,隻好放我們走了。你還想聽什麼?”
華諾總覺得不對,又說不出哪裡不對:“那你倆剛才眉來眼去什麼?”
“點頭之交,禮貌而已。”
華諾松開他,掀開車簾看了一眼。
馬車走的慢,鐘離燼和傅宜跟在後面不遠處。
“這傅修竹也是唏噓,好好的中郎将,變成校尉了。”
直接降了兩個品階。
定國公就這麼倆孩子,幺子傅寒年紀尚小,今年剛入仕,還想着等傅宜升到羽林軍大将軍,好給小兒子鋪路。
結果沒想到傅宜自己掉了品階不說,還直接被踢出羽林軍,扔到飛虎軍去了。
他唏噓地搖搖頭,放下簾子:“又一個随湯老的。”
風念安整理了一下剛才被他弄亂的衣衫,聞言并不見怪:“定國公自己就不是個圓滑的,不然也不會年紀輕輕就緻仕,都沒來得及給兩個兒子鋪路,這些年全靠傅修竹自己争氣。”
若定國公是個老奸巨猾的,早就趁着先帝還在時又争又搶,給自己多撈點恩典傍身、把孩子塞進權力中心。
“想升回去怕是難了。”
“未必。”風念安說:“他跟了世子。”
華諾不大認同:“世子看似風光,得陛下器重,但這次鳳州案豐功偉績,卻沒升個一官半職,不就是在敲打他麼?什麼紫金绶帶,一件衣服罷了,明升暗貶。”
“對世子雖是如此,但對傅修竹來說卻不一樣。”風念安說:“他是為鳳州百姓,跟李安一起挨了闆子被貶的,在鐘離燼心裡,他拿傅修竹當同路人。”
“那不是還連累……”華諾話說一半,明白了風念安的意思,頓覺從頭到腳開始發涼:“你的意思是,陛下派他去當卧底的?監視世子的動作,以此摸長平關的情況?”
風念安揣手靠在車壁上:“不知道,看傅修竹的悟性吧。”
他覺得陛下八成是這麼個意思,傅宜也能明白,但他會不會這麼做就不一定了。
華諾皺眉:“端王也在查長平關,把王爺逼得這麼急,恐怕不是件好事。”
風念安低眉斂目,沒說話。
出了這事之後,大家都得重新審視鐘離燼的地位,宅院修好後都送了賀禮過去。端王特意給提了塊匾,還邀請他去酒樓吃飯,但他隻收了匾,邀約拒了。
有兩次散朝後端王拉着跟他說話,他也急匆匆跑了。
對于端王的拉攏,他沒給什麼好臉色,甚至都不屑于裝一下。
端王又不是沒架子沒脾氣,被下了幾次面子,也就不再往跟前湊。
……
各州府的苛捐雜稅清繳得差不多,報上來的稅銀賬目一個比一個凄慘,這些年來國庫居然一直靠着庫債維持生計,周慶看完又發了好大一通火。
幸虧剛抄完李鶴、鄭丘和齊惠之的家,讓他暫時能應付住旱災的事。
但随着入秋,流民還是越來越多,在京中鬧了不少事,最後陛下還是下令限制流民入京,在京郊搭建窩棚,收容流民。
如今京郊外的窩棚越搭越多,已成規模,俨然是個小村落了。
再這樣下去不行。
周慶宣布進行第二次大規模征糧,重點征糧對象是受災情影響較小的福盧雲阗四州。
這邊征糧的消息發出去,周慶立馬從國庫撥了二百萬兩銀用于征糧。
這邊護送庫銀的隊伍還沒出京,長平關傳來一聲噩耗——北延夜襲,長平關失守。長平王負傷,帶兵退守上夾河。
朝野巨震。
沒想到北延也要趁亂來分一杯羹,想來是那邊災情也嚴重到無法自洽了。
丞相提議從鳳州調兵增援。
若北延國内災情還能抑制,他們不會铤而走險在這個時候跟大齊魚死網破,既然他們發兵了,還是不計代價全力進攻,那就隻能說明北延國内已無力赈災。
無法節流,隻能開源。
那麼這一戰北延便是破釜沉舟,不可同日而語了。
太尉反駁,覺得鳳州也跟北延接壤,調兵增援恐怕是拆東牆補西牆,不如從并州增援。
周慶認為言之有理,調兵的旨意剛下去沒過兩天,徐州又來信,說長平王重整旗鼓,已于昨日帶兵反攻成功,将北延軍隊驅逐出境。
附帶了一套軍隊賬目,傷亡倒不是很嚴重,隻是監軍殉職,金礦被北延搶走了一部分,無傷大雅。
虛驚一場,周慶扶額緩了半晌,讓并州暫時不用出兵增援了,随時待命。
散朝後,風念安經過鐘離燼身邊,暗暗給他比了個大拇指:“令尊好手段。”
鐘離燼借着寬大袍袖的遮掩,把他的手按下去。
出了皇宮,他叫來流光:“我爹怎麼樣?長平關有來信嗎?”
“暫時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