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這種枯燥的養病生活是必須的,想要活命就要能耐得住乏味。這不僅是父親母親反複告誡的,也是他現在銘記于心的。他心裡也想像楊柳巷子的他們一樣,嬉笑打鬧無拘無束,卻也知道自己萬事都要忍耐,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能做,不能任性妄為給家人帶來麻煩。心中縱有千般向往,卻還是不能、不可以……
他望向天空,雖然知道自己不得不困在院子裡,卻也覺得就算明知在一方院牆裡,隻要眼睛能看得更遠,他便能看穿雲層看破天際。遨遊而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是,正因為明白,他更無法自欺欺人無視自己所在。
就算心能随目光飛躍,但四周的牆總是不斷提醒着,他在這裡,他隻能在這裡。
“啪!”
有什麼東西劃過弧線,突然落在墊子上。
敬書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墊子上多了一個原木色的陀螺。
“你怎麼把陀螺扔了?”石曉曉驚訝地看向小杜鵑。
“不是你說的,要不扔給他麼?”小杜鵑理所應當。
石曉曉沒好氣哼了一聲,一把拽過小杜鵑另一隻手裡的皮鞭也扔了下去:“那也得一起啊,沒皮鞭怎麼玩兒?”
“啪!”
打陀螺的皮鞭也落到了墊子上。
敬書猛地擡頭望向那會掉東西的牆頭,看着兩個毛絨絨的腦袋正趴在牆頭,依次往下去,嘴裡還在叭叭地争論着。
“你搶我皮鞭!”
“你半天不扔!”
“我還沒想好扔哪兒!”
“陀螺邊上啊!打不到人不就行了!”
“可是,是我謝謝他的,我都沒扔!”
“你都扔了陀螺了!”
“可是,皮鞭也是我……”
“那你還磨蹭!”
“都被你搶了,你賠我!”
“……”
兩個小丫頭一邊挨個下梯子,一邊互相鬥嘴。曾老頭擔心他們粗心大意,連連喊着“小心點”。好在兩人都輕巧靈活,雖然沒肯停嘴歇一下,但還是看準了踏腳位置,最後穩穩當當地踩上地面。
這次,兩人沒空和曾老頭道謝,你拍我一下我拍你一下,一邊嚷着一邊往外走,看起來好像要打起來了,卻誰都沒有下重手。
敬書聽着遠去的聲音,模模糊糊有猜到一點點這兩人是誰,畢竟那吵人的聲音他還印象深刻。
隻是謝謝他為什麼要扔陀螺和皮鞭下來?
就沒想過會砸到他嗎?就算不會砸到他,東西摔壞了怎麼辦?就算沒摔壞,這東西,他也玩不了啊!
打陀螺得使力氣,他現在得靜養,他現在也做不到啊。
敬書看着近處的玩具,心裡默默抱怨,就算要送玩具,就不能送點能玩兒的嘛?
敬母又端藥出來時,也看見了墊子上多出來的東西,頓時有些緊張,放開感知左右探查卻沒有發現異常。
“陀螺哪兒來的?”敬母面露擔憂。
“兩個小妹妹從那扔下來的。”敬書指向曾家的牆頭,“好像是要謝謝我,拿給我玩兒的。”
“直接扔下來?”敬母詫異,記起了前幾天見到的兩個腦袋,打量了敬書幾眼,“沒砸到你吧?”
“沒有。”敬書低眼掃了一眼陀螺和皮鞭,扭着自己沉重的身體接藥碗,說出了心裡話,“可惜不能玩兒。”
敬母知道他心中的期望,奈何如今身體這幅模樣,連個陀螺都打不了,隻道:“會好起來的。之後不要再和巷子裡的小孩打架了,對身體不好。”
“嗯。”
敬書仍舊一飲而盡,明白這不是吓唬自己。前幾天打架,身體驟然發力确有負擔,氣血速行之下,令他更加疼痛難耐,不得不縮在院子裡,接連幾天都加重藥量強壓病狀。母親已經強令他不許再去開門做意氣之争,倒也不是說怕了這點小打小鬧,而是他得學會自控,在出氣之前,先學會保住自己的命。
敬母收了藥碗,便又進廚房了,沒一會兒又端了另一碗藥進了卧房。
敬書靠在被褥上,望着天空,覺得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
畢竟,天上會掉陀螺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