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盈汐是周家的翹楚不錯,但她并不是真正可以統領全族的本家繼承人,她不過是本家分出的一個較近的旁支族人罷了。
等周家長老離開後,甯詠朝倒了一杯茶給周盈汐。
“喝吧,解藥。”
看見周盈汐盡數咽下,甯詠朝才問:“後悔嗎?”
周盈汐清清嗓子,啞着聲音反問:“為什麼這麼問?”
“你全心全意為族中付出,他們卻想要一個不懂武學不懂世家,空有血脈的廢物。你不覺得可笑,不覺得後悔?”
明明與甯詠朝毫無關系的事情,他好像揪着不放,可他的語氣卻又沒有絲毫激動的樣子,像是最普通的疑惑。
“甯詠朝,甯大當家,”周盈汐因着嗓子不舒服緩慢出聲,卻也是真的無奈,“您是想聽我怎麼說呢?”
“說實話。”甯詠朝平穩出聲。
“我不知道族中也要防備,但我明白長老們是有心護我的。他們真誠待我,我也有心回報。隻是這一遭差點進了鬼門關,讓我不得不重新考慮該怎麼面對周氏一族了。要說後悔,我都選擇去救那同族了,還是在你這樣的絕頂高手面前豁出命去救……他與我都自食其果,後悔也無用,也沒什麼好後悔的。我隻是在那一刻,遵從了本心。”
有了之前與陳文靜說話的經曆,周盈汐隐約摸到了與高手對話的秘訣——那就是問啥答啥,少走彎彎繞,不然小心人家覺得心煩想捏死螞蟻。在這樣絕對的實力面前,根本不用考慮他們會花心思玩什麼話裡有話。反而有話直說,更好溝通。
“遵從本心?你的本心是什麼?”甯詠朝問。
“大概……是想投桃報李,不負相待吧。”周盈汐呆呆回答着,好似想到了什麼,眉頭微微皺起,“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甯當家?”
“問什麼。”
“他們現在知道我還活着嗎?”
“我沒讓你露真容,他們不知道。”甯詠朝瞟了一眼周盈汐的臉。
周盈汐摸摸自己陌生形狀的臉頰,猶豫又小心地問:“我能再問一個問題嗎?”
“什麼?”
“這易容手藝我能不能跟着師傅學學,我還不想這麼快讓他們知道我還活着。”
“探月閣中不需要。”
“我不想藏起來。我隻是,一時半會不想見到周氏族人,覺得會很麻煩。”
“不是因為後悔?”
“不是。是怕你後悔救了我,老給您添麻煩。”
“明日派人來教你。”
甯詠朝無所謂周盈汐時有時無的小意尊稱,不過是想看這人說的是不是實話,便答應了下來。殊不知這般大方地讓周盈汐學易容,還真給自己日後平添了不少的麻煩。
周盈汐的天資或許在武學登峰造極上比不過甯詠朝、陳文靜這種得天獨厚的強者,但在一些天馬行空融會貫通的領悟上着實有些超出常人。
易容之術,需解構面相重塑五官身形,若要模仿他人還要觀察身形習慣模仿聲音,方可以假亂真。她學得認真,問得仔細,對待傳授師父也十分尊敬,不過三月就能在這位易容師父眼皮子底下扮成自己最常見的那個侍女,來上一出真假美猴王的戲碼。
易容師父從未見過這般驚人的手藝天賦,既是珍視又是謹慎,再三請示閣主甯詠朝之後才敢将自己藏私的關鍵技巧傳授。
這下好了,還沒半年,周盈汐就能夠從探月閣裡消失了。
沒人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
但她似乎并不想讓易容師父為難,總能在甯詠朝生起疑問時自己主動出現。
直到一年半後,她覺得自己手藝已經毫無問題後,才鄭重謝過易容師父,主動告訴甯詠朝她要離開了。
“這兩年多謝甯大當家收留,如今也能安心出去了。”
甯詠朝也不同她客套,直言道:“走吧。”
一個毫無挽留,一個走得灑脫。
同在屋檐下兩年多,這兩人竟像是各忙各的,并無半點多餘的熟悉。
而周盈汐的“隕落”,江湖上并無風聲,好像無人知曉周家絕學突然鋒芒畢現的原因。
周盈汐樂得自在,并不關心周氏的行事,隻想安靜走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