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在林狄面前的是怪物身體的一部分,以及它那努力撐長了的手和腳。
也許是因為拉伸得過于扁平,從側面看它們竟有一分脆弱之感,于是林狄高舉起斧子,毫不猶豫的砍了下去,卻隻打開一個小口,力量就被泥潭吸走了似的,無法再推動分毫,林狄幹脆橫向拉開,斧刃劃開表皮,随着放氣似的噗響聲,軟體動物特有的粘稠漿液頓時四濺開來。
林狄本能的想要換個姿勢躲避漿液,提起消防斧的時候卻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将他的武器吸在原地。
怪物的身體不住的顫動,海綿似的肉如波浪般向兩側湧開,又反向包裹回來,緊緊絞住了陷入血肉包裹的斧刃。
林狄用力拉起斧子,卻隻能扯出少許黏絲,下一刻又被拽回原位。
疼痛刺激到了這隻怪物,它最大限度的張開身體,柔軟的手腳更加誇張的延展開,各自拍打着周圍的牆體和地闆,留下一串黏糊的痕迹,仿佛無數冤魂在三人耳畔尖嘯,它用盡辦法擺出痛苦哀嚎的肢體動态。
剛才還隻是發顫的肉絲越發興奮,一縷一縷的向上攀附,沿着消防斧爬了上來。
隔壁傳來駱白的大喊聲:“小心!它要吃了你!”
緊接着就是一連串跳腳的動靜。
林狄擡頭看了一眼,發現駱白遭到了手腳的圍堵,好在這貨足夠的機靈,及時滾到了床下,那些手腳拍在床上沒摸到人,正迷茫的到處尋覓。
再低頭,肉絲已經爬到了斧柄的位置。
看似脆弱的灰粉色肉絲中蘊含着極大的力量,當它們抽搐着往回收縮,消防斧反而被拽入怪物的傷口中,轉眼就被吞沒大半,甚至扯得林狄都跟着向下彎腰,手也接近了怪物青白色的皮膚。
林狄面無表情,擡腳踩在怪物身上撐住自己。
怪物的皮膚非常有韌性,踩上去就跟踩在一顆不會被踩爆的水球上一樣,一腳下去,腳面都陷了進去。
林狄晃了一下,那瞬間怪物的肉幾乎碰到了他的手指。
林狄因此皺起眉頭,卻沒有退怯。
随着腳陷的更深,他也感覺到了在泥潭之下還有個什麼東西,一個更堅硬的,可以作為着力點的異物。
那是一根堅硬的東西,表面凹凸不平,甚至有些硌腳。
林狄立刻意識到了這是什麼。
怪物的手腳強悍柔韌,軀體更是一灘爛泥,體内唯一的骨頭,掌握神經信号傳遞的中樞,就是它的脊椎。
這是它最堅固的那一部分,也是它最緻命的那一部分。
隻是怎麼擊碎它是個麻煩問題,這些肉太軟了,成了絕佳的緩沖,别說斧頭能不能砍進去,就算是林狄直接踩上去,怪物也毫不在乎,還沒有表皮的斧頭帶來的疼痛更讓它在意。
他再次嘗試提起斧頭,沒有嘴巴無法慘叫的怪物不斷扭動着身體,用軀體與地面拍打的響聲代替了瘋狂的怒吼,那力氣就是隻剛咬勾的大魚,輕易的幾下擺尾就能将岸上的人連杆扯下水。
也許他就不該強行對抗。
這樣想着,林狄放松了力道。
怪物立刻抓住了這個機會,用力往下一扯。
林狄則是幾乎完全放松下來,甚至松開了一隻手,隻用單手扶着消防斧,另一手随着自己俯身靠近怪物的動作,順勢就插入怪物的傷口中。
血色與寒冷的白刃襯得他手指慘白,指節緊繃,仿佛一把鋒利的刺,深深埋入怪物體内。
這一瞬林狄的手仿佛有了一套獨立感官系統,在一片冰冷而柔軟的血肉中尋找,在渾濁一片的柔軟中找到正确方向,一把握住怪物的脊椎。
正常來說,這種計劃是肯定肯定行不通的。
理論上想要将一個生物的脊椎從其體内硬生生扯出來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林狄心裡知道這一點,卻也知道自己能做到。
可要問他這些想法從何而來,有何佐證,他就不知道了。唯一能确定的是,所有的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
林狄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記憶并非完全的空白,除了所謂的“常識”之外,他似乎還知道更多東西。
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被無形的線串聯在一起,哪怕是這樣扭曲的怪物和這樣瘋狂的副本也必然會有它們誕生的原因,其中蘊含的不僅是最初的誕生,還該有最後的末日。
林狄的手猛地發力,強行将那條被灰粉色的肉絲包裹的脊椎扯了出來。
那東西的一大半都被林狄拉出體外,怪物受到刺激,身體的兩側向上翻滾,跟用餃子皮去包餡似的,将林狄的手連着自身的脊椎一起裹回體内。
強力的擠壓下怪物體内的漿液噴得到處都是,這麼近的距離,林狄注定躲不開,這就讓他的心情很不美麗,煩躁的感覺不斷蔓延,他想要用力,卻又覺得呼吸有些困難,不滿的情緒形成一張巨大的網,将林狄鎖在其中,情緒突然的起伏帶動血液流速加劇,身體開始感到吃力,有種無論怎麼用力呼吸都無法供上氧的錯覺。
耳鳴聲環繞中林狄聽到鹦鹉的“嘎嘎”狂叫,還有嘉裡的聲音。
“集中注意力!”
是恐慌嗎?
林狄思考着,開始調整自己的狀态,他短暫的閉氣,随後輕緩的呼吸。
耳鳴變弱,窒息感得到了緩解,隻剩下網壓在身上帶來的細微影響。
林狄眨了眨眼睛。
他突然意識到現在的感覺和他在副本醒來的那瞬間非常的相似,隻是這次壓在他精神上無形的遮罩十分脆弱,隻是輕微用力便将視野前那層灰蒙的陰霾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