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店裡燈光明亮,進門就能看到收銀台,玻璃的台面上放了個香爐,散出的煙是發青的,像墨綠,又像是過分濃烈的紫,幽幽的甜香正是從這裡發散出來,填滿了整個藥店,越是往裡走,空氣裡的甜味就堆積的越是濃厚。
林狄順手把香爐給滅了,然後循着聲音繼續往深處找,在幾乎是最後一排的位置上找到了錢三和趙域以及那名店員,跟着林狄的郝雲呆呆的看着這一幕,不知為何也跑了過去,和錢三一起圍着趙域,三人動作幾乎一緻,都眼巴巴看着藥店的店員,表情裡是滿到要溢出的信賴,還摻雜了一點兒期待,仿佛這才是他們不久前遇到的可以依靠的大佬。
林狄:“……?”
他謹慎的停在原地沒有急着上前。
剛才遠遠地聽這名店員說話,聲音是正常的,可現在走到近邊,看他卻是眼神無光,表情也是呆呆的,口中反複說着“切吧,切了就不疼了”。
趙域這次沒有遲疑,飛速的看了一眼其他人,仿佛怕被人搶了機會似的,快速答道:“好啊,好啊!那就切身子吧。”
“你們也要切嗎?”店員又去問其他人。
林狄自然是不會回應,郝雲乖乖搖頭,表示自己沒有哪裡痛,所以不用切了,這就讓店員臉上多了點表情。
林狄看着,那應該是混合了遺憾和更多空虛的情感。
店員又看向錢三。
錢三的嘴唇哆嗦着,不斷地張開、合上,又被動的張開,就這麼反反複複,始終發不出聲音。
店員再次追問:“你切不切啊?”
錢三猛地打了個顫,突然就放松了下來,說:“我頭不痛。”
“那你哪裡痛?”
錢三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哦,你害怕啊?”
錢三點了點頭。
“那沒事,把身體都切了就不會再害怕了。”
錢三再次點了點頭。
不過店員表示要先給趙域把身體切掉,然後才能輪到錢三,先來後到的事情,不能亂了順序,對此錢三表示非常理解,店員将前台上放着的各種東西都掃到地上,指了指,讓趙域躺上去。
台子的空間有限,趙域的雙腳還在地上,臀部懸空,就腰部以上開始算是躺着的,這個姿勢看着就讓人的肌肉感到不适,趙域居然乖乖躺上去了,沒有任何抵抗,不過考慮到萬一切歪了很麻煩,店員還是讓錢三去扶着趙域的頭,又讓郝雲壓上去,把趙域的雙手給牢牢按住。
林狄就跟在他們身後,想看看店員打算怎麼去“切”。
他本以為店員能拿出什麼特殊的工具,或者某種藥物,要不然幹脆親自長出一堆觸手變成怪物的模樣。
誰能想店員的做法如此樸實無華——他從前台掏出了一架電鋸。
一拉就嗡嗡狂響的那種最标準的電鋸。
林狄:“……”
噪音讓林狄的腦子都跟着開始嗡嗡叫了起來。
吵鬧。
他閉上眼睛忍耐片刻,就明白自己很不喜歡這種動靜,于是順着電線找到了電源,扯住線直接給它拔了下來。
被噪音填滿了的藥店立刻重歸甯靜。
“……啊?”店員呆住了。
林狄并沒有給他逼逼叨叨的機會,他走回來,一腳就将店員踹翻在地,不理他那種“我好委屈啊”、“我隻是在幫他解脫”的無辜表情,在店員伸手試圖抓他肩膀的時候,直接将店員往旁邊甩出去,撞翻了藥櫃。
郝雲大概是被吓傻了,錢三則猛地撲了上來,他本是想要将林狄抱住的,卻被林狄輕松躲開,狗吃屎狀撲在地上,又往回爬幾步,抱住林狄的小腿大喊:“他在救我們!你不要妨礙他!”
趙域的頭也扭了過來,直勾勾的盯着林狄。
林狄沒管這三個人,他看着搖搖晃晃爬起來的店員,剛才還一直看着呆呆傻傻的店員開始擁有生動的表情,他笑着,龇牙咧嘴的,眼睛彎成月牙狀看着林狄。
“我在救他們啊,你不懂嗎?小朋友,如果不切掉的話,就會變成我這樣的東西哦。”
“趁現在還來得及。”
“趁現在……”
店員說話的節奏開始斷斷續續,如卡帶的播音機。
林狄兩步走到他面前,在店員處于開始僵化卻沒有完全硬掉的空檔,将他的上衣掀開一些,露出腹部,果然看到了還在滲血的繃帶,扒開繃帶就能看到參差不齊的傷口。
看來這個人也是被石膏咬傷了,來到藥店尋求幫助,卻因為某種原因被留下來成為了店員。
他是玩家嗎?
這次的參與人數很多,足有20個人,藝術街的範圍雖然不大,可算上各種建築就會讓地形顯得額外複雜,碰到人的可能性其實不會很高。
尤其是這副本才剛剛開始,有限的時間真的夠讓一名玩家經曆從遇襲開始,到尋找藥店,最後在這裡淪為店員,勤勤懇懇的給老闆打工換取一線生機的整個過程嗎?
林狄認為可能性有,但真的不多。
更何況系統并未發布玩家死亡通知,都僵化成這樣了,非說這人還活着,也有些說不過去。
這店員很可能就是個……普通人,是那種和一切荒誕詭異都毫無關系的人。
也許是無意間路過,或者被坑害,又或者其他什麼暫時不可得知的理由,讓這個人來到了這條街道上,然後飛蟲落入蛛網,他也成了這條街的一部分。
隻是,副本裡會有普通人嗎?
如果有,是不是就可以這樣想:所謂的副本,其實也是一個擁有正常邏輯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