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微之也笑道:“你還要嫌别人酸?不看看自己酸成什麼樣子了?你是故意酸我的吧?你們伉俪情深,倒顯得我一個鳏夫形單影隻、茕茕孑立。”
二人正正顔色,朱顔也從周璟懷中起身,重新端坐在席側。
周璟又道:“誰酸你了?夫人去了那麼多年,你也就一個人這麼多年。你這般心意夫人泉下有知也會感動的,難不成你想要為她守一輩子的節啊?你也該再找一個了,我瞧你身邊的那位阿柔姑娘就不錯,對你也算一往情深了。”
聶微之道:“斯年,慎言!不要平白壞人家姑娘的名聲。我對阿柔從無半分绮念,阿柔對我也多不過是感激,絕無其它。”
周璟笑着指了指聶微之:“朽木!”
聶微之也不惱,笑道:“我也不是為了給誰守節。隻是這些年真的沒有合适的,去哪裡找呢?若是随便誰都可以,那還不如依舊我一個。詩雲:‘考槃在澗,碩人之寬。獨寐寤言,永矢弗谖’,大丈夫遊于天地間,雖獨行無侶,其志不渝……”
周璟打斷他:“别扯,那是講隐士的,不是講擇偶觀的!”
聶微之又笑了笑:“竟然被你看出來了。岑嘉州詩裡說‘此地可遺老,勸君來考槃’。人生快意莫過考槃于溪山間。歸隐山林之後便當寄情山水,有友如君足矣,何必強求妻室?倘若随便娶來未能解意,何如不娶?”
周璟點點頭:“确實有理。未能解意,何如不娶?”話說一半周璟又嬉笑道,“可是世界上哪會有第二個像我的阿顔這樣的姑娘?襄和,你估計要孤獨終老了!”
聶微之無奈的攤手輕笑。
說到隐士周璟莫名其妙想到魏晉時的竹林七賢,然後就想到了嵇康,然後順理成章的想到了《廣陵散》。周璟撫了下朱顔的胳膊,問道:“阿顔,你會彈琴麼?”
朱顔雖不解其意,仍是點點頭:“會一點。”
周璟微笑:“《廣陵散》會麼?”
朱顔楞了一下突然有些慌亂。之前陸闊确實私藏有一卷《廣陵散》的孤本,朱顔小時候跟着父親頗學過一些。
《廣陵散》又名《廣陵止息》,講的是聶政刺韓王的故事。他為何突然問她這個?莫非是聶微之真的告訴了他些什麼?他已經開始懷疑她了麼?他以為她留在他身邊是為了行刺?
周璟見朱顔臉色不對,問道:“怎麼了?不會就不會嘛,怎麼那麼緊張?”
朱顔扯了扯嘴角:“《廣陵散》不是魏晉的時候就已經散轶了麼?書上說嵇中散臨刑一彈,已成絕唱。”
周璟道:“未成絕唱,當年前武林盟主陸闊家裡奇珍堆山,确實有《廣陵散》的殘譜,之後幾經流轉到了我府中,你若想看,改天翻給你。”
朱顔心底一驚,卻不知底細,不敢多言。聶微之知她慌亂,解圍道:“《廣陵散》情緒悲慨難當,也不切景。不如請阿顔姑娘換一首曲子彈。”
周璟也沒覺出什麼不對勁,點點頭又問朱顔:“你會彈什麼曲子?”
朱顔擡起眸子望向周璟,笑道:“君子無故不撤琴瑟,可妾是女子,也沒有怎麼研究過古琴。妾的琴彈得不好,公子喜歡聽筝曲麼?”
周璟點點頭:“也好。你喜歡什麼便彈什麼。”
古筝悅人,古琴悅己。既然是故意讨他歡心,當然是筝曲更出衆。
朱顔彈的是《長相思》,邊彈邊唱:“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歎。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瀾。天長地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
朱顔之前在戲班子裡也跟旁的師傅學過唱曲兒,氣息吐納情緒腔調都懂一些,曲子唱的很好。歌辭凄美,周璟聽的也十分動情。不知何時從袖中掏出一隻陶埙和上朱顔的曲子。
周璟之前并沒有學過埙。隻是聽說朱顔喜歡,匆忙學了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