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碎瓷落了一地,湯湯水水濺得到處都是。朱顔吓了一跳,隻聽周璟說道:“朱顔,你不要得寸進尺!”
朱顔揚起頭直視周璟的目光:“我怎麼得寸進尺了?我何曾開口求過你什麼?我得到過什麼?又怎麼進尺了?”
惠然急忙上去捂住朱顔的嘴,又要做和事佬:“世子爺,阿顔姑娘剛剛小産,胃口不好,脾氣也不好。世子爺不要見怪,還請世子爺多擔待些才是。”
惠然做慣了粗活,向來力大,朱顔渾身虛軟,一時間竟沒能推開她。
周璟卻道:“你讓她說,何必要攔她?她是覺得待在我身邊委屈透了,我竟不知我待她竟涼薄至此?那孩子… …”
說了一半,周璟卻停了下來,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再開口。
周璟甩袖而去,途中卻想起了瞿昭弘。周璟使人叫來瞿昭弘,說是有事要問他,待他來了卻隻是拉住他痛飲。瞿昭弘也是知些底細的,此時也不多言,唯有伴坐飲酒而已。
周璟是心裡不痛快,初時每飲一壺都要砸壺,非得聽着着壺碎的聲音,看着一地碎瓷才痛快。後來酒酣,他才拉着瞿昭弘的袖子問:“那孩子是我的嗎?那時侯你是在哪裡找到她的?她跟了我之後是不是還有過别的男人?”
瞿昭弘吃驚的看了周璟一眼:“世子怎麼會這麼想?”
周璟道:“那孩子到底是誰的?若是旁人的,她不想要那孩子是怕我知道了怪罪;若是我的,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瞿昭弘默然不語。
周璟又道:“我就是想知道她到底有多麼恨我。她當真就是因為那孩子是我的,所以才執意不要他?可那次她也是自願的,不盡是我強逼。她何以恨我至此,連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過?她何以如此毅然決然地就跳下去?她不是想嫁給我嗎?有個孩子明明可以省不少事的。她跳下去的時侯我飛奔下去看她,她滿身是血,卻依舊笑着。你知道她對我說什麼嗎?她說:‘真好,周璟,我要死了。’我就那麼惹人厭嗎?她甯死也不願待在我身邊。”
瞿昭弘卻旁敲側擊:“阿顔姑娘性情高傲,絕不是貪慕虛榮肯輕易俯就的的人。世子是萬金之軀,矜貴非常,可與阿顔姑娘卻是以娼家女之身入侍。阿顔姑娘平素最忌諱旁人說她是娼籍出身,據說之前在那弄玉坊也是死也要守住貞潔,絕不肯接客的。可世子是她第一個客人,這對阿顔姑娘說的确已是萬幸,可阿顔姑娘的脾氣執拗,怕是因此就覺得世子成了她那時的烙印,從此就忌憚上了世子。”
烙印?周璟驚了一下。他竟沒想過,那樣的初見,就注定她永遠都沒有辦法真正接受他。她會為了他的權,他的勢,獨不會為了他的人。
那個孩子她是不是也是當做烙印,是她的恥辱,她一直都沒想過要留下她。她對他說:“孽庶已夭,君興當盡。”何其殘忍!她隻以為他是為了那個孩子才對她另眼相待的?他之前是說過一些氣話,她全都相信;可他說他會永遠對她好、好好過一輩子,她竟一個字都不肯信。
周璟道:“是我錯了,或許我本不該這樣留她在身邊。那個孩子她不想要我也不該攔着。從一開始就不被祝福的孩子,出生之後也不會快樂的。她既不願意,又何必逼她。我想清楚了,待她出了月子,我便放她離開。”
瞿昭弘聞言卻急了:“世子要送阿顔姑娘走?那怎麼可以?”
周璟含笑看着瞿昭弘:“為什麼不可以?”
瞿昭弘回眸瞧着周璟。周璟略有醉态,可眼睛卻十分清明。瞿昭弘本以為周璟至少已醉了八分,如今卻有些心虛,謹慎地說:“世子送阿顔姑娘走,那阿顔姑娘今後要怎麼生活?阿顔姑娘手無縛雞之力,不過一弱質女流。之前在江湖上飄蕩,過得都是朝不保夕的日子。如今世子若不肯要她了,無鎮甯王府高門庇護,阿顔姑娘該如何自處?更何況女慕貞潔,男效才良,阿顔姑娘既已是世子的人了,必當從一而終,怎會另嫁?”
周璟瞧着瞿昭弘卻笑了:“我是搞不懂你了。叫我看來,你這脾氣竟比阿顔的還難猜些。明明是自己喜歡的,何以總是要往别人懷裡推?不過家仇而已,當年都不在意,這八九年過去了怎麼反倒惦記成了這樣?”
瞿昭弘僵在那裡。
周璟看着瞿昭弘的神色,依舊是那般冰冷默然,沒有一點溫度一點情感,他突然間竟又想起了阿顔的那雙眸子。周璟看着桌上的酒突然沒了興緻。他直起身子想要離開,臨走前看到桌上的酒壺,又抓過來一口飲盡“啪”的一聲擲到地上。
周璟扭頭走了幾步又回頭看着瞿昭弘:“不要老拿複仇當幌子!我知道你想要什麼。趁我還有些耐心,你最好安分守己,或許我心情好,還會幫你。”說完也不顧得看瞿昭弘的表情,轉身便走了。
周夫人知道朱顔小産之事頗去看過她幾回,反倒是周璟還賭着氣,始終不肯去見她。隔了月餘,終是忍不住了,可偏偏又拉不下來那個臉主動求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