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亮的發絲垂落在纖細的肩頭,幾縷碎發落在白皙的臉頰上,
睫毛長長,在眼睑下方投下錯落有緻的陰影。
他定睛看了一會兒,眼底帶着些許探究,與難以言說的情緒,道:“拿來我看看。”
林熙将食指上的血抿去,拿着衣袍走了過去。
成煦一看衣袍上的字迹,立馬認出來那是江淮璟的字。
“這是誰的字?”
林熙老老實實地說:“我字醜,怕殿下看不上,聽聞狀元郎寫得一筆好字,就請陛下托他寫了一篇。”
成煦拿着那塊布料,懷疑心起,意味不明地道:“陛下倒是很聽你的話。”
“陛下怎麼會聽妾身的話呢。“
”隻是他也覺得妾身的字醜,怕殿下會丢臉罷了。”
成煦笑了笑,“你給我做衣裳,上頭寫着别的男人的字,算是怎麼回事?”
“那要怎麼辦?”她沒想到這裡,嘴唇微微撅起,困惑地看向殿下。
成煦将料子扔回給了她,“你自己寫,寫了拓上去。”
視線又落到她的指尖上,“針工局那麼多繡娘,讓她們繡去。”
她抱着衣袍料子,想着自己那筆人人都說難看的字。
即便用金銀線、即便繡娘技藝再精巧,也是屎上鑲金吧。
“殿下不怕醜嗎?”
成煦扔下棋子,“叮”地一聲,棋落盒中。
“有誰敢當面說醜,”又笑說,“他們頂多背後議論孤審美不佳,可倘若是穿了這一件,閑言碎語就多了。”
什麼閑言碎語?
她在成煦似笑非笑的目光裡,福至心靈般聯想到了點什麼。
殿下早年就到西北領兵,身邊沒有女眷、全是男人。
回京後,身邊就隻有一個她。
兩人之間隻有夫妻之名,無夫妻之實。
聽聞坊間有些風言風語,說殿下有龍陽之好。
更離譜的莫過于,謠傳殿下與他在佛門的替身-玄明大師之間的一些首尾。
若日後,他穿了一件繡着俊俏狀元郎字迹的衣袍,真真是要确鑿了流言。
還連帶着狀元郎,也要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但是話又說回來。
她擡眼小心翼翼地看了又看殿下那張俊美淩厲的臉。
也不一定不是吧?
成煦察覺到她越來越意味深長的眼神。
剛想開口問,錦衣衛首領裴永安,帶着齊國公和刑部尚書的供詞來了。
成煦接過供狀,略略掃了一眼。
上書,罪臣願将所有家财充公,求殿下留他兒子一命雲雲。
他冷笑一聲,道:“好生看着齊國公和他的私生子,不能不明不白死了。”
裴安神色一凜,殿下是暗示,會有人在诏獄暗殺罪犯?
“是。”
成煦擺了擺手讓他退下。
林熙看了一眼,那供詞紙上還帶着未幹的鮮血。
近來前朝風雲變幻,殿下恩赦了許多可輕判的林氏餘黨,這是殿下的善心。
成煦也不避着林熙,直接将看過的供狀放在榻幾上,眼神示意她去看。
林熙拿起那張薄薄的供狀,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殿下,需要妾身去審問齊國公嗎?”林熙放下供狀,“畢竟妾身姓林。林拱掠奪來的财富若能用于軍需民生,也不失為一件功德。”
成煦靜靜地坐着,搖曳的燭火勾勒出他那棱角分明的輪廓。
他淡淡地看着林熙,那目光裡隐藏着他對人心的揣測與懷疑。
他試圖從她說的每一個字、每一處細微的表情變化裡,
找到證明這個人是全心全意站在他的身旁,而非虛與委蛇的證據。
最後他還是搖了搖頭,他既不完全信任林熙,也不想讓她卷入過深。
“這些事自有北鎮府司去處理,你隻管好好練你的字,”成煦指了指她放在膝上的衣袍布料。
“孤的臉面雖不重要,但多少也給我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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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熙走後,成煦坐在榻旁沉思幾許,招來呂常詢問。
“是誰提出在王妃繡的衣袍上拓江淮璟的字?”
呂常垂手躬腰站在右後側,想了想道,“五日前,王妃請陛下和玄明大師看她寫的字,說要拓在給殿下制的衣袍上。”
“陛下與玄明大師看過字後,都說尚需練習。”
呂常說到這裡,微微擡眼看了一眼殿下的臉色,見無異狀,才繼續道。
“陛下提出江大人的字好,可請其師父找江大人寫一幅來,王妃同意了。”
成煦從來多疑,聽得這一番說辭,又道:“陛下近來與朝臣有無聯絡?”
呂常心頭一跳,跪下回話,“看平章台内侍回報的消息,陛下每日裡隻是與師父們探讨學問,并不曾見過朝臣。”
“眼睛擦亮點,别被人蒙蔽了還什麼都不知道。”成煦睨了他一眼,起身越過他往卧房走去。
呂常擦了擦額頭細密的冷汗,撐着地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