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難受。
他趴在地上,雙手護住自己的頭,耳邊傳來不知道是誰的怒吼聲,聲音很大,卻又很模糊,聽不清是什麼内容。
好吵,好難受。
是哪裡難受,他也說不出來,整個人似乎處于一種混沌的狀态。
不能這樣下去了。他想要反抗,站起來、和他對罵、趕走他。
可是身體紋絲不動,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了。
怎麼辦?怎麼辦?
在慌張無措之際,從難聽的怒吼聲中,突兀地傳出來一道冰冷的、顫抖的女聲。
“當初就不該把你認回來。”
他的身體終于動了,是猛地擡起頭,然後對上一雙飽含仇恨與悔意的雙眼。
周酌遠被吓醒了。
好像做了一個很不好的夢,導緻他醒來以後還在不住地喘着粗氣。
周酌遠來到這個北方小鎮已經五年了,這裡物價低,是當時錢包羞澀的他的最佳去處,可以支持他付完車票以後,還能留下一些飯錢和住宿的費用。
新年伊始,饒是外面天氣寒冷,也阻擋不了人們過節的熱情,孩子們嬉鬧玩雪的聲音傳進來,給他空寂的小屋增添了幾分人氣。
興許是今年格外的冷,周酌遠把自己蜷縮在被子裡,絲毫沒有起身的欲望。
明明第一年交不起暖氣費都沒有感覺這麼冷,天氣真是越來越糟糕了,他這樣想。
直到胃部開始抽痛,周酌遠才被迫從被窩裡鑽出來。這是他長期飲食不規律的結果,如果不按時吃飯或者吃了不夠新鮮的食物,胃就會疼上一陣,他已經習慣了,工廠的飯菜不會照顧特殊人群,他也舍不得每天多花一頓中午的飯錢。
但是他不會後悔,他永遠不會後悔。
周酌遠自私、善妒,他害死親生父母最疼愛的小兒子,于是被親人厭棄,被朋友憎恨,最後淪落到這個下場。
他是小說中唯一的惹人嫌惡的小醜,覺得所有人都在迫害自己,仇恨别人就是他活下去的養料,如果沒有這個養料,或許他下一刻就會死去。
腳踩到地面的時候,一陣陣惡心感夾雜着眩暈感沖入周酌遠的腦海,他渾身發冷,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可能發燒了。
對于處理這種情況,獨居五年的周酌遠有着足夠豐富的經驗。
他撐着疲軟的身體給自己煮了一碗粥,又沖了一碗藥,然後安心地躺在床上,享受難得的閑暇時光。
出租房年久未修,天花闆上兩道裂痕,仿佛下一刻就會脫落,砸在他身上摔成碎片。周酌遠盯着這兩道裂痕,感覺自己被拉進了什麼漩渦。
是幻覺?還是别的什麼?
他有些疲憊,在漩渦的裹挾中昏厥過去。
再次清醒的時候,眼前已經不是破舊泛黃的天花闆,取而代之的是淺藍色弧形穹頂。周酌遠恍惚間覺得,這裡像極了他還沒有離開周家時的卧室。
他在周家住了兩年,其實還不如在出租屋住的時間長。
一個非常真實、又詭異的夢。
周酌遠靜靜地看着頭頂的吊燈。
他還以為自己早就釋懷了,已經能夠不再惦念周家奢華的生活,現在卻做了這樣的夢。
雖然世界上除了他自己,沒有一個人會知道這件事,但他還是感到一陣羞恥。太丢人了,嘴上說着灑脫的話,實際上内心還在可憐巴巴地幻想能夠回到周家嗎?
這羞恥使得他的身體越來越熱,周酌遠終于忍耐不住,一把推開被子坐了起來。
他呆愣住。
在夢裡應該感受不到被子的觸感才對。
于是周酌遠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痛得他頓時皺起了眉頭。
不是做夢,竟然不是做夢!
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居然真的回到周家了?
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除此以外,還有什麼人在說話的聲音,那個聲音有點熟悉,可周酌遠一點兒都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
敲門聲隔了一陣,又有規律地響起,像是什麼催命的警告。
周酌遠猶豫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走過去開門。
看見周酌意的那一刻,他整個人一個激靈,驚懼地後退一步。
見鬼了。
“怎麼了?哥哥,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周酌意眉心微蹙,用十分擔憂的語氣問道。
他這副樣子,就好像從來沒有死過一樣,或許也不是沒有死過,而是作為地府的差使來取走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