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力至上.46

卡米莉亞披着鬥篷，帶上大街上随手買的面具，坐在候車廳裡，正等待開往聖波布拉的列車到點。

她一邊啃着面包，一邊在角落中暗暗觀察着那個帶着鴿子的卷發男人，還有他身邊的長鼻子。

他們就是卡雷拉公司一号船塢的船大工，和欠債巴裡一起工作的人。看起來……唔——身闆挺拔，體态修長，身體素質肯定是沒的說，外表也長得不錯，清秀且正直。就是每個人多少都有點奇怪，巴裡愛賭博、袖子裡藏着繩子，這個卷發男戴帽子還喜歡養鴿子，而旁邊的那位咧着嘴笑個沒完、還有奇特的方形長鼻子。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色。

“那個人真是奇怪呢。”

兩人從侯車座旁走過，長鼻子這樣對同伴說道。

“奇怪的女人。”回答他的并不是卷發男的聲音，反而是本應該乖乖待着的鴿子，它張開鮮紅的喙，發出出人意料的聲音。這聲音聽起來像人的聲帶被故意壓制後，從舌根處用盡全力才得以發出的竊語，純天然帶着一種偷勁兒。

卡米莉亞理所當然地認為，卷發男的腹語很不錯。

如果不是這麼毛骨悚然的聲音就更好了，這樣一想，他本身的聲音應該也不太行，如果不是喉嚨有問題，幹嘛用腹語？可惜了呢。

“下一站——前往聖波布拉的列車即将發車，請乘客盡早前往候車口檢票——下一站……”

這時，大廳的擴音器滴滴兩聲，發出列車即将到點的候車提醒。

長鼻子對腹語男說道:“下一站列車就要到站了，路奇，我們快點吧。”

“咕咕咕……那就趕緊把工具箱提起來，準備上車了——卡庫。”

原來他們也要搭乘這一站列車。卡米莉亞這樣想着，剛吃完了面包和餅幹，她拍拍手拂去碎屑，整理好面具，随即順着廣播的指引準備上車。

人群合理有序地乘上列車，檢過票，卡米莉亞數着順序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這裡靠窗，正好能夠看到看台上的人流，有的人排隊上車，有的人正從另一個門下車，兩方交彙，如分叉河流最終融于一體。

這時，她耳邊傳來那個奇怪的聲音——

“借過，借過一下——”

這聲音比之前要近——近得多了，當話音落下，她身邊的座位上随即落下一片投影。

“——你好，美麗的小姐，我是路奇……噢不，我是哈得利——這位才是羅布·路奇。”

早已用眼角觀察到這一結果的卡米莉亞點點頭，“你好。”後知後覺，她發覺不對。

自己帶着面具、穿着鬥篷，這人是怎麼看出來自己是個女人的？

這個疑問她不介意問出來，待到列車穩定，周圍人群大緻落座，卡米莉亞主動與這個船大工搭起話來:“路奇先生，你就是卡雷拉公司的船大工嗎？”

“是，并不止我一人，還有卡庫、巴裡……”鴿子咕噜咕噜，突出一串名字。

“不好意思，路奇先生，我剛剛并沒有說話，您是怎麼看出來我是一位女士呢？這讓我有點好奇，您應該是有特殊的識人技巧吧。”卡米莉亞好奇道。

“咕咕——這個很簡單，從坐姿就可以判斷出來。”路奇先生對她點點頭，肩上，鴿子也咕咕叫了兩聲。

噢，是這樣。

卡米莉亞看着他，和藹可親的神色一旦出現在一張冷酷的臉上就會顯得奇怪，但别人顯然沒有這樣的感覺。周圍有人認出這是卡雷拉公司一号船塢的船大工，于是欣喜地舉起手和他打起招呼來。

“是路奇先生，路奇先生也來乘車啊！”

“是，因為有額外的任務需要外出。”

“啊，還有卡庫先生！兩位的手藝一流，相信肯定這一次的修理很費腦筋吧。”

“還好，還好，您謬贊了——”

……

看着羅布·路奇面無表情地做出不好意思的手勢，鴿子哈得利也配合着客套，卡米莉亞安心靠在椅背上。

不論這個人是幹什麼的，目前來看，應該對自己無法産生威脅。

這時她才有心情望向窗外，欣賞海浪在車身之外飛舞的景色。此時正是下午，日光微落，暖黃色的光芒灑在海面上，如丘比特像人間撒下的金粉，映出一片輝光粼粼。

新奇的體驗讓卡米莉亞心中湧起别樣的情緒，她看向車廂裡，乘客們似乎也沉浸在這場短暫的“旅行”中，有人在低聲說話，有人在打瞌睡發出輕微的呼噜聲。青瓜和水果的香氣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還有鮮花的氣味、小姐們清淡的香水、孩子們手裡捏着的棒棒糖甜味……

車廂裡一片暖融融的橙色，在這樣的情景中，許多氣味混在一起，卡米卻奇異地并不覺得刺鼻。

多虧了創始人的高超技術，列車行駛的時候噪音并不大，這讓一切外部環境下的噪音都不由得消弭在暖橙色的陽光中。

卡米靠在椅背上，微微側頭，聽着耳邊被窗戶隔離了的海浪聲，不知不覺閉上眼睛，悠然墜入了夢境。

等到她終于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隻覺得自己的脖子扭得厲害，微微一動時才發現——臉邊不再是柔軟的椅背，而是一片深色的衣料，摸上去還硬邦邦的。

卡米懵了一瞬，随即反應過來——自己竟然靠在旁邊這個誰身上睡着了。

“不好意思！”她小聲道歉，微微垂頭，還有點迷糊，“……應該是睡昏頭了。”

車廂裡的顔色已經暗淡了下去，有一些特殊的飯香傳來。

“沒關系喲，小姐——你睡得很香呢。”鴿子哈得利又發出那别扭的聲音，船大工路奇依舊面無表情，看向卡米的目光也平靜極了。“能夠為您充當一下枕頭，也算是朋友之間無心的饋贈。”

“……”

卡米莉亞看向路奇，這人有一雙不完全睜開的眼睛，黑色的眼珠子極其鎮定，面部表情冷淡，但借由鴿子哈得利說出口的話卻總是帶着友好與對别人的關切。

真是割裂。她暗暗想到，有點不知道怎麼對付這種人，于是扶額，假裝還有些不好意思，“啊，真是不小心麻煩了路奇先生，希望您不要介意啊。”

而且，明明她還沒有對别人說過自己的名字，兩人之間又怎麼會稱得上“朋友”。這個人真是不對勁，似乎總是想着要拉攏别人的善意呢，這可不對，太刻意了。

“幸好沒有流口水。”想歸想，卡米莉亞掩藏在面具下的臉上露出戲谑神色，說出口的話卻用了十分驚慌的語氣，“……要是那樣就不好了，真是抱歉。那個……我叫艾米，朋友什麼的我還是算了吧，從小就沒什麼朋友呢，真是抱歉了，路奇先生。”

“啊，不，哪裡的話。太客氣了，艾米小姐，過路人隻要懷有善意就都是朋友……”鴿子的喙開開合合，“……請您不要道歉，這是實在沒必要的事情。”

“是嘛？挺有趣的……”

路奇看着帶着那張戴了面具的臉微微垂下，兜帽裡有兩縷金色的發絲突兀垂下，不經意間抓住了人的視線。

他隻聽女孩輕輕說着:“……關于‘朋友’竟然有這種說法。”

話音落下，這一句似乎就是話題的句号了。半晌，路奇準備說點什麼，又好像懶得思考，于是沒有再接話。大約是沒有聽到回音，女孩也恢複了偏頭看向窗外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