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崇約在路口偕同李汀鶴和顔煥站着,風吹面仍帶着一絲寒意。青瓦朱牆外,他們都披着大氅,遠處霧茫茫的。
終于看見一輛馬車,悠悠駛向府衙。
“謝天謝地!”一看見馬夫是武淮沙,趙崇約懸着的心終于放下,扶李汀鶴的手腕,“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李汀鶴也放心了,顔煥難掩激動,淚花憋在眼眶半落未落。
武淮沙策馬,加快速度,行至側門,自橫轅跳下,“府君,長史,盧孔目回來了!”
車簾緩緩掀開,盧蕤指節細長,身上還披了貂裘,“府君。”
程玉樓和霍平楚接着走下,一行人很是尴尬。
于是趙崇約隻能找認識的人先說話,“更生,京師的段侍禦來找你了,不過他方才被一個道長請走,你可能要過會兒才能見到他。”趙崇約執着盧蕤的手,仿佛他們是什麼密友一般,“待會兒,侍禦會跟你說京師的事,你可一定……”
“府君多慮了,我不會說什麼的。”盧蕤知道府君是擔心他會在段聞野面前說壞話。
“我就知道,更生不是鬥筲小人。這幾天累着了吧?來,快請入座。”趙崇約從善如流,難得對盧蕤親昵起來。
他們踏過小門門檻,一隊人行至中堂,茶具俱已設好,盧蕤道:“也沒有,大當家和玉樓待我都很好,我在霍家寨,還吃了不少肉。”
官匪齊聚一堂,面面相觑,東西兩列分座,彼此各看不順眼。程玉樓手持麈尾蓋住臉,斜眼看向同在一列的盧蕤,留給對面的李汀鶴和顔煥隻有白眼。
盧蕤隻好出面調停,“這位是程玉樓。”
李汀鶴和顔煥意味深長“哦”了一聲,心想這就是那駱公的私生子啊,不像,一點也不像,駱家若是一口咬死不是,也沒人會反駁。
可駱家不但認了,還要駱明河帶程玉樓認祖歸宗,現在巴巴在後院等着這位素未謀面的長兄呢。
幽州府衙拔掉霍家寨的暗樁,城裡的消息,程玉樓不一定知道。趙崇約手心冒汗,攥着的衣袖都濕了,“哦,幸會幸會。”
“那我不妨直言。趙府君,合作麼?我們可以接受官府安置,不過不能白白給你地和人。”程玉樓懶得客套,“我知道朝廷也忌憚燕王,我手裡有燕王急欲消除的把柄,若你們給我和大當家安身立命之地,我就會交給你們。”
“你也知道,邊騎營有多厲害。”趙崇約哂笑,“安身立命之地可以有,可官府的安置已經算是人情了,再讓府衙額外付出點什麼,總得有些等價的來換。”
趙崇約拿捏了程玉樓病急亂投醫——燕王和天骁軍已經出動,把柄沒什麼用。拿這個來騙幽州府衙,就像畫餅一樣。
程玉樓同樣在心裡翻了一萬個白眼,這大周的刺史怎麼如此摳門,就想謀個職位吃皇糧,不說和許楓橋一樣至少也得差不多吧?霍家寨大當家當小兵?要是官府真這麼摳,綠林好漢聯合起來直接造反得了。
眼看程玉樓就要走入趙崇約設置的陷阱,盧蕤出言相勸,“府君,大當家是豪俠,若能招攬,人心必然歸順。”
要不是看在盧蕤的份上,程玉樓方才就想拂袖走人。霍平楚壓住程玉樓的手背,“小樓,不要急,慢慢來。”
這一舉動讓李汀鶴和趙崇約倒吸一口涼氣。
“也對。大當家想做什麼,虞候?”
虞候也是軍中官職,掌警備巡查,地位不高,和押衙一樣,都不是流内官職,就像盧蕤的孔目,隻是小吏。程玉樓輕笑,趙崇約這是想空手套白狼。
太摳了,予取予求,還摳得厲害。
“最低是幽州營都尉。幽州營折沖都尉薛臨衡才幹一般,之前數次征讨連霍家寨的雲台院都打不過,可見是屍位素餐。我想問府君一個問題——你們給許楓橋和盧更生的獎勵會是什麼?”
趙崇約心想這人還蹬鼻子上臉了,要不是看在駱明河出面,他肯定不會再談下去,“果毅都尉。”
果毅都尉是折沖都尉的佐貳,一般每營會設置兩個,算是邊疆的高級武官。
“給盧更生的呢?”程玉樓追問。
趙崇約被問煩了,李汀鶴牽扯對方衣袖示意不要慌張。
也對,程玉樓充其量是霍平楚的傳聲筒,和程玉樓談不攏,代表和霍平楚也不會談攏。
各退一步,留個情面。
不過當着當事人的面,不好往低了報。趙崇約隻好忍痛,“司馬。”
聞言,顔煥不好說什麼,這樣一來确實蓋過了自己,但人家盧蕤畢竟有才,還去雁塔題過名,那可是顔煥從未見過的風景呢。
“司馬要走吏部吧?而且,是州府上佐,趙府君可真是大方,怎的連個州府武官都挑不出來給大當家呢?霍家寨的大當家跟小兵卒一樣打更敲鬥,說出去也不怕笑話。”
州府上佐包括長史司馬和别駕,其中司馬負責軍事,長史總領庶務。按照品級,可以說盧蕤是苦盡甘來,一朝步青雲。
隻是趙崇約心裡還盤算着霍家寨的商隊以及商道輿圖,這樣一來,以後幽州上貢也算是道上有人,“我說了,隻要你們能給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