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珠是賀若部數一數二的美女,她有很多姐妹,自打有記憶起,叱羅碧就培養她們,笑容儀态,盡數按照男人最喜歡的樣子來。
瑟瑟珠翠盤在頭頂,密如海藻的長發散在肩膀周圍。她迎來了自己的第一個任務,那就是去“勾引”賀若斛瑟。
賀若斛瑟……這個名字還很陌生,阿珠知道她不過是拿來傳宗接代的工具,用美色來消磨那人的意氣,要是能令其對自己心動當然最好,沒有也不苛求。
叱羅碧說她腰細臀大好生養,胸脯也很豐滿,是殺手锏,輕易不動。她盡數受着這一點兒也不想要的誇贊,胭脂水粉在臉上敷了一層又一層,膩得讓人惡心。
“阿珠姐姐!”帳篷外另一個胡姬笑着,叮當佩環綴滿前胸,“希望阿珠姐姐今天一定要完成任務呀!”
阿桑羨慕地看着阿珠的首飾盒,光線再暗,在阿桑眼裡都是熠熠生輝的。正處在愛美年紀的阿桑,巴不得有朝一日能和姐姐阿珠一樣,擁有數不盡的珠寶和上等的胭脂水粉。
唯獨容貌無法複刻。阿桑的歆羨由内而外散發出來,“我們幾個都沒招啦,什麼衣服都試過了,什麼藥也都用了,看來,還是不夠好看吧。”
“好不好看,并不決定你有沒有人喜歡。”話音剛落,阿珠才意識到自己說這番話完全站不住腳。事實就是如此,很多人都愛皮囊,她不需要做什麼單純站在那裡,就有男人向她聚攏。
“嗯,阿珠姐姐,斛瑟小狼主很俊,我見他的時候也吓了一跳呢。”阿桑抱住阿珠的胳膊,靠在她肩上,“我想着那麼好看的男人,我睡了他,誰占誰便宜還不一定呢。”
阿珠搖了搖頭,月色剛起,她該走了。
阿桑留在她的梳妝台前,心裡暗暗發誓,總有一天要像姐姐這樣,引來許多男子青眼,成為草原上最靓麗的明珠。
阿珠今日穿了件青色的袍衫,領口開得很大,故意把頭發弄得淩亂,如瀑布般散開,發梢随着晚風,吹落到身前。她伸出素手,打開了氈帳的門簾。
許楓橋靠在氈壁處,那一瞬間恍惚還以為是盧蕤——不過他旋即看到了阿珠濃妝豔抹的臉和雪白胸脯。
“怎麼又來一個。”他扶額道,“出去。”
阿珠怔然,還沒開口說話,許楓橋就換上了平日極其不耐煩又欠的語氣,“叱羅夫人就那麼惦記着讓我留個種?叱羅歸沙天天眼巴巴的,還不如指望他呢,好歹生下來的孩子還姓叱羅,我的終身大事啥時候輪到她操心了?出去出去!”
精心設計的妝容,令許多男人魂牽夢繞的臉,此時此刻半點用處也沒有。
許楓橋咄咄逼人,“不是,怎麼你們拿捏我的法子就這一個?美女,錢财,少以己度人了哈,我不怪你,你也是被人強迫來的,所以請你麻溜的,打哪兒來回哪兒去,别逼我說更難聽的話。”
阿珠伸出手,她也是有自尊的,以往篝火前别的男人對她隻有求她垂目的份,無不放低姿态,就像求偶的鳥雀。
許楓橋是很好看,高鼻深目仰月唇,和濃墨重彩的劍眉,起伏的弧度猶如刀鋒,在月光下皎潔生輝。
阿桑說的果然不假。
“即便是逢場作戲也不行麼?”阿珠丹唇微笑,“我也要完成任務。”
“我管你完不完任務……”許楓橋連借口都懶得想,他太讨厭被人當種馬,男女之事在他心裡本應是水到渠成你情我願,從來就不該是别人任意拿捏的把柄。
阿珠俯下身,露出更多風情,“即便……”
“出去。”許楓橋不為所動,古雪刀喀喀作響,“我不想動手。”
僵持片刻,阿珠隻好離去。
許楓橋阖目,腦海裡竟然隻有盧蕤的身影。
那人不在身邊,有在想他嗎?他還會來嗎?
許楓橋不止一次覺得自己很怪,在他記憶裡,很少有過想對一個人好的沖動。一開始,他把這種沖動歸因于盧蕤時日無多的憐憫。
仔細回想,盧蕤自尊心很強,肯定不需要憐憫——也就是說,吃力不讨好,多此一舉。
莫名想要靠近,親近,是不是因為自己身上從未擁有過盧蕤那般的勇氣?人有時候就是會瘋狂追逐自己缺失的部分。
他忽然覺得渾身燥熱,睜開眼,香爐裡的煙愈發旺,絲絲縷縷撩撥着他的心弦。許楓橋恍然大悟,今夜原來是裡應外合的一個局。
他最讨厭這樣,然而在藥效的作用下,他心裡竟然沒有一抹倩影。
隻有在幽州刺史府衙前那青色的身影——戴了風帽,隻露出一雙墨綠色的眼眸,朝他幽幽轉了過來。他鬼使神差伸出手去,卻什麼都沒握住。
為什麼會想起他?為什麼會這麼想他?
這是什麼情感?
下一刻,他腦海裡走馬燈般浮現相處的點點滴滴,包括受了風寒養病的那幾天,那隻小貓,油光水滑的貂裘,和一束白茅……
白茅是什麼意思?盧蕤是不是在向他暗示什麼?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
許楓橋腦海裡為數不多的詩三百殘篇頓時被提起——他也是看過詩三百的!這首詩是什麼意思?講的是男女之事,女子有心,男子用白茅作為信物,表達自己有同樣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