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頭領了縣太爺的命令回去了,雖然不太明白他想幹什麼,但這位牢頭可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可他也不便出面了,吩咐下去,禹伯離便又挨了一頓莫名其妙的毒打。一直打了一個時辰,縣太爺這才和牢頭一起來到了地牢。
縣太爺居高臨下,抻着腰滿不在意地說:“好你個刁民,你竟敢妄稱西河的禹家!牽扯了藍昭你還信口雌黃!還想見女帝?!你是個什麼東西?就你一條賭狗,也能見女帝的嗎?”
縣太爺這樣,這牢頭傻了。這人确實也是西河的禹家,賣了田地的禹家在朝聖日也是需要去觐見女帝的。若是這人在這之前有了一個什麼好歹,或者女帝見不到這人,他們這個縣衙怕是全拆了都解不了女帝的怒火。
他裝傻,自己也不能裝傻。可官大一級壓死人。這事情辦好了,他能落個全屍那就是個好結局了。若是辦不好,他也就一條命。這就在這裡給搭上了,完全不值當。但也是沒有什麼辦法的事情。
牢頭隻能陪着縣太爺一起裝傻。
縣太爺也不顧禹伯離有沒有聽見,他繼續說:“說,這文牒是你從哪裡偷的?!”
能在離白澤城這麼近的地方做官,還過得滋潤,這是一種本事。縣太爺就是這麼一個有本事的人。
“我……”
禹伯離在地上呻喚,骨頭快被打散了。前段時間在賭桌上揮金如土,給下人打賞欣賞他們向自己谄媚、扮醜的日子就好像是在昨天。現在自己就快跟死人沒什麼區别了。
硬說區别,那就是他還得被迫吊着一口氣繼續承受這苦難。
禹伯離兩手無力地搭在脖子的枷鎖上,連罵人的心思都沒了。
地牢的空氣潮濕而聞得見裡面混雜的血腥味兒。之前牢頭說要好生待自己,也沒有這樣去做。
他提了一口氣,如果出得去,他就是冒着犯陛的風險,也要拉着這些個蛀蟲一起陪葬!
見禹伯離說不上話,縣太爺轉頭看着牢頭:“去,給他弄點水來!”
“是……”
縣太爺是知道禹伯離的,也知道禹家賣地給縣衙的事,也知道這件案子已經辦成了岔子。但他還是泰然自若的模樣,若不這樣反被人給拿住了。他可不敢相信别人能對自己發什麼善心。處置别人,和讓别人處置自己,那可是有很大的區别的。
他現在必須得做點文章。
想告我?你現在的命可是攥我手裡邊兒呢。你可得掂量掂量。這“禹伯離”若是服了第一口氣,那他才是“禹伯離”。誤會一場,你好我好。之後再想法抄了他的家。
若是他硬氣,那就硬氣點直接跑前頭給自己開路去。我還就真不信這愣頭小子能抗揍,能不要命了?
活人還比死人好用呢。再說這家夥扯了大案,我至少有九種辦法弄死他。
不算有錢有勢,還是個小人物,誰管他的死活?
牢頭取了一碗水正想給他喂,縣太爺一手接過,先來了一個“于心不忍”的表情繼續裝傻。
縣太爺拿着碗,走進地牢,抓着他的頭發給他喂水:“藍昭跟渾河七屍案的兇手有聯系,你又跟藍昭有關系。若是交代了,幫助我們官府緝拿了兇手。對于民,對于家,對你,對我,都是一個天大的好事。你又為何這麼執迷不悟呢?”
牢頭看着縣太爺裝傻,他竟拿不出任何的辦法,隻是裝傻。自己昨天明明說得清清楚楚的,這抓了一個燙手山芋在手裡。
不論是不是冤獄,這麼一個要在朝聖日跟女帝奏對的家夥,現在被關在地牢一頓毒打。這是不要命了對吧?
牢頭看不懂,反正他們現在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要是這尊大佛折地牢裡了,隻怕在場的都會被砍頭。
想到這裡,牢頭脖頸發涼。
禹伯離口渴難耐,已經不覺得冷、熱和痛了。頭很昏,腦袋很重。他的嘴皮和後背一起裂開。如同爛肉一樣趴在地上很久沒動了。他沒力喝水,水從他的嘴角流向地面,喝半碗漏半碗。
禹伯離喝完,用着僅剩的力氣吐了一口血水,像很有骨氣地濺縣太爺一身。卻隻是挨着他的布鞋。
縣太爺似乎是故意沒看懂他的冒犯和骨氣,竟任然是“于心不忍”,甚至可以說是“感同身受的同情”。
“女帝治下的辰頤異常鮮活,作為女帝欽選的青龍山父母官,你有什麼冤屈都可以跟我講。我會替你,替你們做主的。若是真有什麼,我就算是舍了這一身官服,一身剮肉,不就得了嗎?”
禹伯離眼睛對不了焦,他想着有點好笑。腦海裡仍想着這人被自己濺了一身血的模樣。隻是自己眼中模糊,一團一團,飛蚊,重影又虛得很。
這人還是很不容易死的呀……
禹伯離心裡感慨。嘴唇蠕動得就像兩隻紅色且腫大的蟲子。
見禹伯離想說什麼,縣太爺彎腰下去聽:“你起不來也不折騰你了,我下來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