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遠直被唬得向後一縮,旋又探了上去,驚惶喚道:“嬷嬷,嬷嬷?”
那兩名親兵一把扯開了他,對周氏迅速檢查了一下就禀報:“王爺,這罪奴已經死了。”
跌在一旁的天遠頓時震呆,滿腦隻有兩個字在不住回響:“死了,死了……”
定王卻一聲恨笑,無情至極道:“這老狗受盡活罪也難消本王之恨!還這麼快就死了,真是便宜了她,給本王扔到亂葬崗去喂狗!”
一幹親兵立即應命,拖起周氏的屍身就走。
天遠這才哭叫了出來:“嬷嬷!嬷嬷——”怎麼也不能相信就如娘親般悉心照料了自己十年,今晨還在躬親伺候自己起居的周嬷嬷就這麼死了,還是被活活打死的!
他正恸哭着撲向那死不瞑目的周嬷嬷時,頭皮上卻猛一下生疼;定王已抓住他的角髻将他扯了回來,躁罵道:“小孽畜,你還敢鬧得本王心煩!”
天遠淚目驚睜,卻更沒想到,定王還胡亂抓起一條竹闆就向他打來。
何等嬌貴的天遠哪曾嘗過這種滋味,簡直驚天動地般的哭号起來!起初,他還到處亂爬亂躲着,猶不相信多年來一直那麼疼愛自己的父王,這一下就能對自己真的再也無情了;他拼命尋了個空隙,凄深求告道:“父王!這一切都不是我的錯。”
定王卻更如火上澆油道:“你還敢叫我父王?”随後就是恨罵不絕:“你這都不知從哪弄來的賤民子弟,竟就替去了本王的至重之子,在此安享了十年的潑天富貴,尤還得到了本王的那般寵愛!你這下賤胚子配嗎?本王縱是打死你你也還不完!”
那殘酷的聲音就如一盆冷水當頭潑下,讓天遠渾身冰涼,終于醒悟了自己的身份已徹底改變!他本具的一種性氣發了起來,再沒有逃躲,也再沒有說話,跪扶于地撐起了背身,将自己供奉給這個再也不可能是無比親愛的父王,而是無比威嚴的王爺,承償他對自己枉費十年珍寵之債。
然而還沒一會,他就再也撐不住了地倒在了地上,無法自控地痛哼着……可是他,再也沒有哭号一聲,再也沒有求饒一聲。
江冠雄之後倒也就無趣地罷了手,一把扔飛了那條竹闆,頹然坐入了大椅中,對關切上來的李彪悶悶道:“那夥都不知是哪條道上的仇家,何其陰損?要趁機報複本王,擄去本王的這個至重之子也就夠絕了,居然還要給本王換上個假的來!真是誓要把本王玩到個吸幹榨盡之地啊,真真可惡至極、欺人太甚!”
李彪見他說着又激憤起來,也不敢接他這個話頭,隻道:“王爺,此案有些古怪,次妃當日狂奔入山乃突發之事,孩子更是在驚動之下早生了的,連咱們都不能預知,那夥賊人又是如何知道的,趁上了此機不說,還能把個赤子備得那樣準?”
江冠雄冷笑道:“而且他們既是早備好的要偷梁換柱、欺弄本王,那當時愛妃已昏,隻有那老狗目擊,他們僅除她一人何其容易,也自可作得不留疑點,還需以她兒子為挾留她活口?哼哼,此事的蹊跷之處還多着呢。”
李彪忖道:“王爺,此案難辦,内幕重重且已事過多年,咱們卻要如何追查?”
天遠癱軟在地上,一雙清瑩吊梢的媚眼已有些朦胧,半昏半醒之間,第一次聽到了那個名字,那個後來刻骨銘心的名字——
“去把蕭寒煙傳來!用他們在江湖上的所有門道和力量,幫本王徹查遠兒的下落!”
李彪應了後,又請示:“那如何處置這孽種,要不要除掉他?”
求生的本能讓天遠一個激靈又清醒了過來,緊緊注視着王爺,但見他眼中跳起了一片殺光!所幸,那片殺光又緩緩褪了下去,終是還能換出了一絲不忍之色,“先關進大牢吧!”
……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天遠卻不知,今天還有人和他一樣,也如做了一場驚天噩夢。
易分輝都快被吓出精神病來了,她再怎麼着也沒想到,自己好端端一個風華正茂(大霧)的外科護師,昨晚那一“睡”就一命嗚呼萬事皆休了,今早這一醒就已是個孤魂野鬼的穿到了這異界的一小丫頭身上來,以如此驚悚的方式再世為人了!
她已顧不上細想昨晚昏去前那場真夠離譜的事故,因燃眉之急是,她穿的這原主不但是個毫無人權的奴婢,還是個已身遭幽禁、待罪于王的奴婢;她一個長在新中國的獨生女加交際廢柴的文青,哪有本事解決這種古式社會裡為奴為囚、任主打殺的局面?
卻說在這一天裡,如堕魇夢的易分輝也是好不容易才自持了些,斷斷續續地搞清了些情況。
她穿成的這丫頭才九歲(此世不講虛歲),居然和她同名——而且長得也和她一樣,後來她還趕緊找了個鏡子照了一下,駭然看見了一個活脫脫的小時候的自己,驚念到自己這一穿越還似冥冥之中有所安排的,那個紫衣男人可真夠玄的!——姓什麼卻早沒人知道了,是個自幼就父母雙亡的家生子。
三年前那位貌美心善的次妃看她可憐,将她收入了自己這房,給年紀相若的獨子做了個小婢,名為主仆實如玩伴,次妃還把她疼愛得簡直像個女兒一樣,天遠也就和她好得情同兄妹。當然,她就再像個小姐也是個丫環,王爺可沒那份閑情擡愛她,不過是什麼都順着次妃的意罷了,把她也就視如個玩意般……
再說天遠被押走前,易分輝還瞅見過他兩眼,真是個花樣男孩,龍駒鳳雛,隻是整個人都全無精神,惶惶呆呆。易分輝本來就覺他可憐得慌,再一知“自己”還與他有這麼層親近關系,就對他更是上心了,很擔憂這孩子去後的情況。可是今天的她,真是也再顧不得别人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