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奴望向了他,目光蕭涼而堅定,竟已現出了訣别之意……
謝謝你,莫離,還有小輝,讓我在如此卑賤的人生裡,感受到了一番那麼美好的友情,讓我這可笑可恥的一生,總算也有了一抹色彩……
萬千情感,臨死紛湧,可他隻是沉默地望着莫離,終是一個字也沒有說。
——可憐,終其一生,能讓賤奴留戀的,也就隻有三個人而已,兩個還是才認識的。
莫離瞬也不瞬地對視着他,肝膽俱裂,真想撲上前去,可是賤奴的右手,一直牢牢執着那柄極其鋒利的劍,貼在自己的頸動脈上!莫離不敢妄動半分,隻能竭力措辭道:“賤奴,上次我輕生時,你是怎麼勸說我的?怎麼輪到自己就都不算數了?……賤奴,你好歹也該為我想想,你這樣一死,我可得有多内疚?我本是想救你的,卻反倒把你逼上了絕路,你要我以後還怎麼活啊?”
可是,什麼話也都挽不回賤奴那自決之心了,他對莫離一笑——笑得莫離都想哭,終于說話了:“莫離,你對我已經仁至義盡了。其實是我自己也倦了,不想再熬下去了,正好就這樣結束吧。你别難過,這對我也是一種解脫呢。”
莫離激動大叫道:“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又憑什麼為我作主,憑什麼替我死?!”
賤奴凄深又決絕地道:“莫離,你,是有前途、有希望的,而我,這人生早就已是爛透了,死了也都無所謂的。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帶着我的那一份,也算我沒有白來這世上走一遭。”
莫離再也無法克制,當着龍子的面淚水狂迸,嗓子都啞了:“不!賤奴,你說的這都是什麼話……我求求你,你不要幹傻事……”
就連任不羁和龍子的臉色都變了,龍子猛然一轉視衆人:“你們都看見了,這可是他自己要死的,與我無幹!”
賤奴也終于從莫離身上移開了目光,對向了遠空,靜望了一瞬,蓦然發出了一聲簡直似用盡全力、浸滿血淚地呼喊,就像要把他十六年來壓抑的愛戀和委屈,全都凝聚在了這一聲中:“教主——永别了!”
莫離覺得這應該是賤奴這一生發出的最大一次聲音,宣洩了他對蕭寒煙那無比的深情和留戀,但同時也是埋葬了!他用這一聲把一切都作了個了斷,随後就要……
莫離深身發抖,已是驚駭到了極點,眼看賤奴就要刎頸一死時,當處又乍然響起一個十分特别的聲音、十分特别的稱呼:“落寒!你等等我!”
分輝已提着長裙狂奔而來!
賤奴吃了一驚,萬不願讓分輝見到他這副樣子,可又有些慶幸,沒想到臨死之前還能見她一面!
他對分輝還是非常不同的,何況這還應是最後一次見她了,便生生暫停了下來,但仍牢牢執着那柄劍,不曾離開自己頸上半分。
分輝也不敢太逼近他,就在莫離旁邊刹住了腳步,強抑急灼、用盡深情地說道:“落寒,你先冷靜一下,我知道這個世界狠狠虧待了你,可你一定要愛惜自己,我和莫離也都比你想象得要在乎你,你都不知道你對我們有多重要!落寒,我還有件事一定要告訴你,前天我才知道的,可這件事隻能咱們單獨說,你給我個機會,給我個機會聽我說了,再決定别的事好不好?”
賤奴很不忍拒絕她,可此際又哪敢與她挨近地單獨說事,因隻要稍有枝節,在側的任不羁等人就會一舉拿住他。而且他覺得分輝也隻是在設法阻止他,并非真有什麼要告訴他的事。
分輝見他不應,又苦苦道:“落寒,我和莫離真的不能沒有你,你就算不管我們,也要為教主想想,你若不在了,教主一定會悲痛欲絕的!你這輩子最顧重的人就是教主,怎麼舍得讓他傷心至此……”
賤奴慘慘一笑道:“不,小輝,他不會顧惜我的;我死了,他是會有所憐憫、内疚地難受一陣,可僅此而已,他歸根結底就是痛恨我、厭惡我的,遑論什麼悲痛欲絕呢?”
分輝急切道:“我沒哄你!我前天又知道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原本我還想等個适宜的時機再告訴你和莫離的,現在你若不肯讓我和你單獨說,那你就相信我,我可以向你保證,教主對你絕對不是隻有憐憫什麼的,他心裡就是深深地愛着你,重着你,甚至是超乎任何人的!”
賤奴這倒覺得她像是真有什麼事要告訴自己了,然而他也隻是猶豫了一下,便又心如死灰、唯求一死道:“小輝,無論怎樣,都已無所謂了……”
不過就分輝拖延出的這點時間已經夠了,正在這時,一條絕世身影便淩空而下,赫然玉立!
莫離雙目一睜,矍視着已在眼前的蕭寒煙,這下可真如見了救世主般,差點喜極而泣!任不羁等人也都大松了一口氣。
随後,懷瑾和懷琨也飛落了下來,侍立在了一旁。
蕭寒煙竟然沒有舉動,就負手斜睨着賤奴,頗含邪氣地笑道:“賤奴,我說過的吧?你的命是屬于我的,隻有我讓你死時你才能死。而今,你經過我的允許了麼?”
他也不過就是這樣,卻讓四周不知多少人都不寒而栗;賤奴更是,本都那麼立定死意的他竟都打了個哆嗦——他對蕭寒煙的敬畏似乎早成一種慣性和本能了,此時竟還有種做了什麼天大的罪行被當場抓住了的恐慌!
蕭寒煙這才暴怒道:“我教導了你那麼多年,你他媽就是這麼給我自強的!”
賤奴還吓得無所适從呢,蕭寒煙已倏然近上——
在那電光石火間,莫離還想起了上次自己自刎時蕭寒煙以手奪劍的事,卻做夢也沒料到,蕭寒煙對賤奴别說那樣了,竟然舉手就是一耳光!
莫離一個傻眼又一個驚駭,生怕賤奴有意無意地就抹了脖時,卻見賤奴已被扇得跌倒在了一邊,而他手中的救生劍赫然已在蕭寒煙手中!
莫離都沒看到蕭寒煙是怎麼奪劍的,接着蕭寒煙就一個反手,将那劍扔給了懷琨。
莫離這才想起地急忙奔向了賤奴,分輝也奔了上去,二人扶住賤奴照看着,又是慶幸又是後怕!
賤奴也似才回過神來,頗有些羞憤懊惱地坐在地上,耷拉着個腦袋,誰也不理……
莫離沒想到蕭寒煙暴怒起來對任殿主也是無差别待遇的,上去就是狠狠一腳:“我以為你既已在場我晚來些也不打緊的,你他媽可倒好,真伫在這兒給我看大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