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白真切的目光毫不作假地撞了上來,叫人心裡一顫。
謝茵問:“方才你做了什麼?”
事先沈廣白已叮囑過謝謠息不要妄動靈力。
這道天劫的坎兒她未邁過。
強行使用靈力帶來的後果十分明顯,當靈力如潮水一般于體内澎勃洶湧時,這仿佛是一個閂門,聞訊趕來的天雷對她當頭一呵,但謝謠息倔強地要赤手空拳與其對上,将其擋了回去。
使她本就被雷劫傷得傷痕累累的身體裡更加鑽心地疼。
可是現在眼前的那隻發麻的手臂卻被謝茵緊緊地攥着,那手也在微抖,五指緊扣,勒得皮肉發緊。
可随之而來的,卻是矛盾交織成一團迷霧,混沌不清,束手無策,找不到出路。
阿姐……
她凝滞住。
謝茵盯着謝謠息越發慘白的面色,心中想不知謝謠息是做了什麼,現下看來她的傷勢卻是更為嚴重了。
地上布的燃香不過才走了半炷,也就是說她入夢的時間分明不長。
可就是這短短一瞬,謝謠息不僅确認了,還将自己再次弄得遍體鱗傷。
謝茵說:“此事若為真,那我同你一樣,心中還有惑。”
她不信是謝家父母所為。
哪怕是澤址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教她去看的畫面中,也未能看清過施術者的真正面目。
謝家父母均出身于太華宗,本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師兄妹,他們成人後未選擇留在山上清修,而是執劍出世,結伴遊曆人世,斬妖除魔,最出名的一戰,是于碧蒼江上連退十二魔,後以二人的劍名“風嘯”、“霜降”為人知。
二人生前,全然是一對風光霁月的神仙眷侶。
世上修道者講究凡人皆有命數,拿養女的機緣換親生女兒的性命,已是有違天命,而按照說法,謝謠息原本的那身經脈已是損毀,誰知在當時他們是否是抱着以命換命的殘忍想法。
隻是這夫妻二人已逝世十年,身死之時,屍骨神靈俱被妖魔啃食殆盡,除了兩柄佩劍被同門修士帶回,再無遺物,死無對證,怕是難有确切答案了。
衆目紛紛,已成局。
謝茵回身拱手拜道:“方才是晚輩唐突了。”
“先前掌門對謝茵說過,我可自行抉擇,現下我已是考慮清楚了。”
“救命之恩,珍而重之,若無父母收養,謝茵早已死在鬼城,絕無今日。”
“謠息當時隻是個不知事的孩童,此事不管何如,也是與她無幹系,我無意遷怪于她。”
“況且方才峰主用香助我憶起當年事,我也未能憶及施術者的模樣,事有蹊跷,還望能先查明後,再做決斷。”
“倘若有朝一日,時移事易,謝茵改變心意,”微微一頓,她卻是回頭朝謝謠息安撫般地一笑,“自會親自來讨回。”
說完這番話後,她又向決明子懇請道:“峰主可否先為謠息醫治?”
她這般不似作僞。
決明子歎了口氣,看着謝謠息幾乎搖搖欲墜的身體,心中腹議這孩子也真是胡鬧,他側頭看向自己的師兄清雲道人,見對方朝自己微微點了頭,是同意了。
決明子近前。
謝謠息做了什麼?
她用的是初習劍時清雲道人教她的術法。
是極為簡單的一招一式,卻要使用者全神貫注調起全身靈力。
山河劍是柄通靈寶劍,靈劍擇主而栖,也不是一入門就能為她所用。
想要驅使此劍,需得以自身通感天地,連接萬物生靈。
這個術法,也有個簡單直白的名字,叫做通靈術,與曾為謝茵治傷的醫修陳搖光使用過的天眼術是隸屬同類。
幼年謝謠息就每日坐在息雪峰的崖壁上,學着将靈識一點點地散發出去。
初時能捕捉到的不過是一草一花一木,至飛鳥走禽,再到山石沙礫。
直到整個山峰上的凡有生機之物都如糾纏錯疊的蛛網一般與她勾連。
絲絲縷縷,密密層層,卻又根根分明。
方才謝謠息便是對謝茵使用了這個術法。
過往修煉時,她就于此道上最為通悟,天道已用雷霆萬鈞将這互換秘法連同障術撕開一道口子,隻要有心細探,便可知端倪。
眼見為實,故而清雲道人并不攔她。
她想做便就讓她去做了。
雷落片刻之前,一紙白鶴在大雪中飄搖而來。
緊趕慢趕,終于回到宗中。
唐平安卻到得不太湊巧,載着慕遮剛飛到正心殿上方時,被引來的雷動正好落了下來,他眼疾手快祭了數張符紙去攔,還沒等他念訣,那幾張紙卻是瞬息間就被燒作了灰燼。
天雷不是沖着他們來,隻從他們身邊掠過,蛇電如龍口一般撲來,卻也叫他被驚得一跳一乍,一葉鶴舟搖搖晃晃地差點摔落了下去。
好在唐菘藍沒忘記他這個弟弟,及時出手拉了他一把。
清亮劍光托在他的小舟底下後,穩穩下落在地面的石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