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後。
謝謠息為數不多的這點醫術承自大師兄沈廣白,作為太華宗為數不多的醫劍都精修的修士,沈廣白出手之時,無論用醫還是用劍,都可謂是淩厲。謝謠息學他,更是一闆一眼,下手快準,但也毫不留情。
李松樹活生生被刀剜痛出了幾滴淚花,直到他的腳被包成一隻腫脹的白粽子,得到了鐘小芸的哈哈嘲笑。
“内服一日一粒,外敷兩日一換,半月後即可痊愈。”
謝謠息單膝半蹲在地,右手将沾血的刀插進土裡,左手搭在膝上,捏着藥包。幾種藥混在一起時,散發出一種微辛且澀的苦味。
她對李松樹說:“偷盜可不是好人家該做的事。給你治傷,是念在你年紀尚小,還能有改過的機會。我在藥裡放了點東西,若是你今後再行偷竊之事,它便會發作,你的這條腿會從腳趾處開始腐爛,直到整條腿的血肉都被啃食掉,連骨頭都不留。但隻要你之後聽你師姐的話,從此安分守己,便會安然無事。”
她另外還考慮到了一種可能:“若是不信......”
當着兩人的面兒,謝謠息口裡又默聲念了一個口訣,表情正經嚴肅,那雙黑瞳中仿佛反射出幽光。
李松樹卧在雜草上,謝謠息微微一俯身,就罩住了他眼前的大半視線。如同一個巨人。
他立即就感受到受傷的那條腿上,仿佛有蟲子在血肉中爬動,漸而加快,仿佛真要啃食他的腿一般,腿上的青筋漸漸凸顯出來,酸脹得令人覺得難受,慢慢的,連帶着腿肚子上也覺得有些針紮似的疼。他怪叫出聲,手抓上腿,但無濟于事:“這是什麼?!”
一旁的鐘小芸也疑惑,打着火折子湊過去看,“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蠱蟲?”
謝奚居然還會這個?
謝謠息沒回答他們倆任何一個。反正,你猜。藥效不會那麼快過去,李松樹還得疼一會兒。
她将刀拔起,站起身來,從上至下,也許李松樹不會聽她的,“就是這樣,你叫李松樹?松者,梁柱也。要不要改過自新,你自己看着辦吧。”
做完這些後,謝謠息轉看向鐘小芸,想看看她的意見。畢竟按照她的說法,這是她的師弟。
鐘小芸蹲在地上,抱着膝蓋,與謝謠息對視上。她會照看李松樹,是因為李松樹的娘親臨終托孤。他們這些人本就是這山間的雜草,湊到一起,試圖相依為命。
頓了頓,她才道:“謝奚,你不必顧及我的想法。況且,你說的對,從前我總是想着他娘臨終将人托付給我時說的話,要照顧他,而我答應了。他原來去偷,也是為了能活下去,能給他娘買藥治病。所以我總想着,隻要我肯教,總是能教好他,哪怕是用拳頭揍服。”
說到“揍”時,她将目光轉回到李松樹身上,“也是因此,我總是留有餘地。可是,如果屢教不改,這也不是我收留他的初衷。他如果再犯,我也會親自将人交給官府處置。”
鐘小芸朝着李松樹揚起下巴:“聽到了嗎?”
李松樹咬着牙,默不作聲,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但至少沒了之前在街上被追時嚣張無畏的氣勢。
謝謠息轉身去河邊淨手洗刀,鐘小芸悄悄靠過來,小聲在她耳旁問:“謝奚,你剛剛說的,是唬他的嗎?”
許多故事裡不都有這樣的橋段。
謝謠息卻搖頭,“不,是真的。在這種與性命相關的事上,我從不說假話。”
不過,李松樹方才感受到的反應,隻是藥物發作時産生的錯覺。他不隻被割傷了腳闆,另外還崴了腳。這點藥效被謝謠息稍稍利用了一下,并不是如鐘小芸猜想,被她放了什麼神奇的蠱蟲進去。太華宗可不教這個。
鐘小芸心道,這樣也好。若是李松樹連命都不想要了,也要繼續去偷,那也沒什麼好惋惜的。
她回頭去扛人,李松樹再掙紮,她就一掌将人給劈暈,這下總算是安靜了。
為何方才不劈?
暈了感受不到痛多沒意思。
鐘小芸道:“謝奚,夜深不便趕路,你要不要同我回白骨門,暫住一夜。還要去找官差來,看看那具人骨是怎麼一回事。”
白骨門雖是個破落小戶,但是一張睡覺的床鋪總是有的。
“你當真要去奉城嗎?那裡面應當隻有魔了吧……”鐘小芸想到謝謠息之前的話,伸手指着河上,“據說,隻要順着這條河往下西去,就可直通奉城。不過,自奉城被妖魔侵占起,大家都是能往東,絕不向西。老人們也會對小孩說,千萬不要往西邊去,不聽話的去了,也就真上西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