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蠱。
風青離心中默念着這兩個字,想起了被放在盒子中的那隻蠱蟲。
蠱師養蠱大多數尤其殘忍,在不斷的厮殺中選出最強的那隻悉心培養,隻是簡單的子母蠱便要耗費五六年的光陰。
而情蠱,最為特殊,專門以情力為食,中蠱者會漸漸失去自己的意識,瘋狂的愛上另一個人。
世間任何事都有說法,唯獨情之一字太過飄渺,情蠱從始至終隻存在于南疆的傳說之中。
至于控制人的情感,更是荒謬。
風青離從前對蠱術不感興趣,是因為它麻煩,而今亦對它沒有太多的興趣。
他隻是笑笑,拍拍衣擺上的灰:“師父可有把握解蠱?”
深邃的眼眸波光流轉,風青離莫名摸了摸袖中的木匣,他想起辜向邪有時若有若無的親近,那些行為是否也是蠱蟲控制下的舉動。
“這情蠱嘛。”毒醫搖搖頭,“老朽也沒怎麼接觸過,隻是聽聞情蠱發作時會很痛苦。”
“隻有和中情蠱的另一人……才能緩解。”
毒醫說到中途刻意停頓了片刻,面上露出抹深思。
風卷殘葉,棋局飄散,青衣飛揚,長身玉立,如畫卷般的人物伸袖對着二人福身行禮:
“舅舅,若無事,青離去見見他。”
歲月流轉,昔日鮮衣怒馬少年郎,終是成了這副沉穩波瀾不驚的姿态,與記憶裡的婦人如出一轍,張滄側過身避開這一拜,心中蒼涼荒草叢生。
“去吧。”
風青離轉身,衣角劃過灰白的樹皮,他平靜向前,樹影裡任誰也無法看清他臉上的情緒。
洞窟,流水滴下,辜向邪蜷縮在角落,他閉着眼,睫毛投下的陰影輕顫,發白的唇緊抿,像是陷入了夢魇。
在趕往涼城的路上,辜向邪吐血,彼時風青離隻以為是舊傷複發,那句莫名其妙的話也不曾在意。
現在想來卻是另有隐情。
情蠱。
“呵。”
風青離輕笑,他有點不敢相信辜向邪會被這種東西控制,皇帝還挺有本事竟想着用它來一箭雙雕。
“唔。”
睡夢中,辜向邪緊咬牙關,唇角溢出鮮血,眉頭緊鎖痛苦而掙紮,他伸手想要握住什麼,卻落空曲起垂在一側。
風青離坐在他旁邊,撐着石闆前傾身體慢慢靠近,漫不經心擦去那抹血迹,他舔了舔指尖的紅色,笑容愈發燦爛。
“看起來很痛呀,怎麼辦才好。”
他自言自語着,明明是關心的話語,從風青離嘴中說出來,顯得格外詭異。
系統不知不覺縮了縮身體,這個狀态的宿主好危險。
風青離取出木匣,用指尖輕戳。
匣中的蠱蟲奄奄一息色彩黯淡提不起精氣神,本以為它又要被扔進水壺裡,擺爛般癱着,不曾想下一刻就接觸到溫熱的皮膚。
半死的蠱蟲就像是快要餓死的狼,瞬間轉入淡紫色的血管,幾息消失無影無蹤,沒留下半點傷口。
平靜的胸膛,漫上一絲若有若無情緒,仿佛冥冥之中形成了一條看不見的絲線,風青離感受着,輕輕捂住心口。
這便是情蠱嗎?似乎沒有傳聞中的那般可怖,這種東西真能控制人心嗎,他有點好奇。
如此不知多久,外面響起号角,風青離才走出洞窟。
重重樹影間隙飛蛾覆天蓋地,烽煙四起,朦胧中火把的光若隐若現在山脊上形成光帶。
毒蟲無聲無息,所過之處總有人倒下,不分敵我,慘叫聲跌宕起伏。
人群混亂跌宕,風青離尋找着卻未曾發覺熟悉的身影,他眯眼逆着人流前進被身側逃命的人撞的傾斜。
跌跌撞撞,眼前模糊多年前的場景浮現重疊大火湧起,威嚴沉肅的府邸喧鬧嘈雜,小厮丫鬟們瘋搶珠寶,拼命逃亡。
風青離眼睛發紅,分不清虛幻與真實,他抓住身側的一人厲聲問:“張滄在何處!”
那人看了他一眼,啐罵:“哪裡的瘋子,哪有什麼張滄。”
風青離怔然松手,愣愣看向前方,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又一次的……被抛棄。風青離眼眸越來越幽深,瘋狂後歸于平靜,波瀾不驚,他在人群中逆行恍惚中被一人握住手腕奔走。
他偏頭看過去,心中升起鈍痛,蠱蟲竟在這種時候發作。
洞窟處于隐蔽地帶,發生變故更易逃走,辜向邪沒必要來的,風青離輕輕掙脫,親密無間的距離頓時空出幾步。
隔着人群遙望,風青離垂眸攥緊手心,火把的光投出陰影映在他的臉上。
“辜向邪,你,自己走吧。”
他像是脫了力,轉身不等那人反應,順着人流前行,不知去往何處但好似去往何處都可以。
忽的,身後傳來一聲嗤笑,意味不明,風青離頓住卻沒回頭。
月上枝頭,空寂凄涼,叢林中風青離獨坐孤石,身後不遠處高大的喬木下白衣人視線相随。
[咔嚓咔嚓。]
系統不合時宜地咀嚼數據段:[他還在跟着你。]
“他……為什麼要跟着。”
[因為蠱蟲。]系統晃蕩着身體,也不知想起什麼,略含深意停在宿主肩頭。
[去看看吧,已經有第八隻毒蟲咬了他。]
風青離聞言微愣,僵坐許久才側身看向那抹身影。
視線交接似乎是在空中融合,所有的隔閡消失,無需言語便能知悉彼此的心境。辜向邪挪着發麻的腿,緩慢讓他不至于出糗跌倒。
到了跟前,也不曾說什麼,隻是微微彎了腰,探手瞧着風青離額上的溫度。
滾燙炙熱,辜向邪本該生氣,氣他自暴自棄口不擇言,但此時此刻卻又沒那麼生氣,心中的悶痛似乎彼時往日更要猛烈。
他弓着腰一動不動,風青離也仰着面一動不動,此時的辜向邪好像沒有從前那樣冰冷,那樣無法接近,風青離臉上又揚起了笑,虛假難看。
不濃烈,如淺淡的水流過,他平靜地表達自己的情緒:“辜向邪,我疼。”
如果注定留不住什麼,靠着蠱蟲建立的交集是否可以短暫的長久些……至少在他消亡之前被需要一次。
但僅靠蠱蟲怎麼夠呢。
風青離仰面伸長脖子,在那人低頭時靠上去,手指輕輕印在對方唇上塞進清毒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