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子弟大多矜貴挑剔,辜向邪沒這些陋習,愛幹淨也無可厚非,隻是沒必要給他燒了熱水,自己可憐巴巴地去洗冷水。
“沒有。”辜向邪伸長脖子下巴搭在他肩頭,用微啞的聲音道。
他垂眸眼中的情緒盡數收斂:“你……流了好多血……是不是很疼……”
兩個人依偎在一起,彼此間的溫度慢慢回升,寒夜似乎也并不那麼難熬了,風青離依舊覺得有些冷,他側頭下巴抵在辜向邪脖頸,收緊了放在他腰上的手。
受傷又怎會不疼,隻不過疼不疼并非是件重要的事,那是他的選擇,不管怎樣都不會後悔。
他喜歡這種浴血的感覺,能讓人更加深刻的銘記。
“不疼。”
辜向邪沒有說話,在風青離輕輕咬了一口,神情晦澀難懂。
“嘶。”風青離輕啧,好癢,“你真是屬狼的?”
“像嗎?”
“唔,不太像。”
狼性兇狠殘忍,辜向邪更像一隻不染紅塵的仙鶴,隻是仙鶴可不會啄人。
這話自然不能說出來。
天際吐白,休息過後的家禽繼續鬧騰開,滿院子四處跑,清冷的小院逐漸熱鬧非凡。
風青離剛出門,就被大公雞撞得後退好幾部才撐着拐杖穩住身子。
大公雞耀武揚武挺起胸膛,卻忽然瞥見後面涼涼的視線,頓時收起了嚣張氣焰。
“今日炖雞。”辜向邪躍躍欲試,伸手便去抓雞。
這雞甚是機靈,見狀更是滿院子亂跳,引着人去抓。
吵鬧聲不絕如縷,風青離想象着辜向邪追着雞亂跑的身影,“噗嗤”笑出了出來。
剛要拽住雞翅膀的辜向邪,動作頓住,大公雞抓準時機大叫撲向籬笆外,幾息間沒了蹤影。
“沒了。”
“什麼?”風青離順着動靜,偏頭。
“雞湯。”
“不是說要喝魚湯嗎?”
辜向邪抿唇:“嗯。”
日光從稀疏的樹影投下,搖搖晃晃,并不溫暖,陶溪村阡陌之間農人勾肩搭背小聲議論。
瞧見河邊兩個人影,更是啧啧稱奇。
赤腳踩進水裡,水流穿過腳背,世家公子一手提着衣擺和靴子,一手在河岸的水草地摸索。
“咕咚。”
魚從高處墜落,掉進風青離懷中抱着的桶裡,他仰面望去,眼前的光被遮擋了一塊,留下模糊的人影。
依舊看不清什麼。
水珠濺起落在他的鼻尖,很淺淡的魚腥味蔓延,風青離想辜向邪到底是變得不一樣了。
兒時,他可抓不到什麼魚,每每摸魚都要被欺負。
他掂量掂量水桶的重量,伸手擡頭看向眼前人,等了片刻一隻微微冰涼的手握住了他,将風青離拉起來。
那隻手已經可以擦拭過,但還殘留了溪水,有些潮濕,冰冷的溫度在風青離掌心慢慢回溫。
“抓這些,應當夠了,不如歸去?”起身後,風青離松摸到拐杖便松開了手。
木桶中,溪水過半兩條不足一拃的小魚兒撲騰得格外歡。
辜向邪抿唇,幹脆别開視線不去看,自顧自越過人往回走。
風青離納悶,他不知道哪句話引起了對方的不快。
小路蜿蜒,靠近田壟的小道多是上坡,還有不少的鵝卵石,走起來挺費勁。
竹杖敲擊聲“嘟嘟”,來回掃動判斷路況,走了半途,風青離恍然驚覺一路上,那些石塊似乎刻意避開了他般。
但這世間又哪有那麼多的靈異事件,不過是有人在替他開路。
不知為何,風青離忽然覺得酸澀起來,胸膛被風灌滿,腳下生根一步也邁不出去,直愣愣提着桶望着前方。
半晌,前方的人折返,水桶被接了過去,他的手腕被辜向邪輕輕握住。
“怎麼是嫌棄我走得慢?”
“魚死了便不新鮮了。”
二人一前一後走在田壟上,衣袖交疊相握的手随着布料的擺動若隐若現,看到的百姓們隻覺得這對公子感情真好。
農人挽起袖子上前往水桶瞅了一眼,頓時被逗樂,他就說這都快入冬的時節,跑河裡去幹嘛呢。
“瞧,城裡的公子竟然捉了兩條小魚崽嘛。”
“什麼?這個時節河裡還有魚。”
“是真的哎,但是……這也太小了吧。”
聞言,那隻冰涼的手竟也漫出了汗意,從容的腳步變得躊躇,似乎有些無措,風青離嘴角勾起,他看不見,但從來此刻這般覺得身邊的事物是如此的鮮活。
如此的有生命力。
“心有力,便足以沖破寒冬。”
風青離反握住辜向邪的手腕帶他走出了人群。
農人望着遠去的背影,面面相觑,他們并不明白這句話,現在還是秋天,并不是寒冬。
那些魚兒,也許隻是貪戀入冬前的暖陽,出來曬太陽。
但,讀書人說的總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