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不覺得動物内髒,是肮髒之物嗎?”
“若論肮髒又怎比得過人心,野物純良,今若能用來為世子養身治病,青離感激不盡,豈會嫌棄。”
“大人真是妙人。”戴郎中意味深長看向辜向邪,“若是日後遇到治不好的病,可來找戴某試試。”
聞言,辜向邪擡眸深深看了一眼這個郎中。
無人知曉辜向邪體内有一奇毒,藏于血脈之下,甚至可以瞞過自小醫毒雙修的風青離。
這話雖有些怪異挺着像是不盼人好,但風青離還是應下:“那便多謝郎中了。”
辜向邪怔了怔也道:“多謝。”
待人走後,風青離便喚暗衛去狩獵野物。
“世子,緣何會失血過多。”
辜向邪抿唇,默默垂下眼胡謅:“日夜憂思,難免吐血不止。”
情蠱嗜心頭血,風青離體會過,有此問不過是試探,卻還是被辜向邪的說法氣笑。
“世子在憂什麼?”
“憂……”辜向邪看向他,神色淡淡,眸子裡湧現出複雜之色,“庸人自擾罷了。”
“說出來青離也好為世子解憂。”
“杜康。”
“什麼?”風青離沒反應過來。
“解憂。”
他非杜康,不能解憂,是這個意思嗎,風青離啞然。
杜康杜康,風青離輕歎:“待你病好,我命人尋來給世子,不過酒雖是解愁好物,卻不可多飲。”
辜向邪一直不怎麼飲酒,酒品也……
若是有朝一日醉酒,随便逮住人就親,風青離眯眼,不自覺掐了掐掌心。
“你……緣何深夜帶兵去水潭?”
“水潭聯通黎城水井,恰好投藥。”風青離說到這裡,才恍然想起先前對方之前講營中有人夜襲。
他仔細回憶,卻發現方才進來時,兵卒們各司其職并不像是被偷襲過的模樣。
“世子所說的夜襲是怎麼回事?”
辜向邪聽着耳畔的心跳聲,漸漸升起困意:“抓住了……細作。”
軍營裡混進來細作,風青離自然也是收到了訊息,隻是沒想到那個人暴露的如此之快。
“是……”
風青離正欲繼續詢問,卻見那一直攥着他袖子的手滑落,頓時喉結一哽,等發覺辜向邪隻是睡着才放松身體。
他維持着姿勢蓋上被褥也緩緩閉眼。
呼吸漸漸平穩。
颠倒的影,光鏡扭曲,狂風掀飛紙錢,身着大紅官袍的年輕官員望向迎面走來的送喪隊伍。
四周的房屋整齊地挂着白幡,街道是扭曲的百姓,面色驚恐,大聲尖叫,手裡提着菜籃,遏制不住顫抖。
風青離望着那口漆黑的棺木,唢呐聲尖銳嘹亮,空落落的心如同腐朽的枯草,輕輕一碰便像是要化成粉塵。
那年,他驚悸失魂整日渾渾噩噩,一副呆愣愣的樣子,始終不能回神,以緻于錯過了阿姊的喪禮,沒能送她最後一程。
或許是為了懲罰他,此後的每一個風家人,皆由風青離送葬。
此時此刻,這荒誕的夢卻全了他當年的遺憾。
風青離失魂落魄朝着棺木走去,一個個咆哮的百姓穿透他的身體,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疲累悲恸,深處燃着幽暗的惡。
忽然,風青離頓住。
少年白衣墨發面容稚氣未脫,雙眼通紅疲倦,他于棺木前停下,赤腳踩在滿地爛菜葉上,污穢的汁液染髒了潔白的紗。
他隻到風青離腰間,青澀稚嫩,卻始終闆着臉,冷漠強硬宛若一個小大人。
“嗨!誰家的小子,敢來攔人,滾。”
少年狠狠瞪過去,那人不知怎的身體一僵,被個小孩吓住不敢動作。
風青離還未想明白他要做什麼,忽然瞥見對方懷裡藏着斧頭,頓時瞳孔一縮想去阻攔,手掌卻憑空穿過少年胸膛。
“砰!”一聲巨響駭得所有人扔下棺木後退,少年發了狠抱着碩大的斧頭劈砍。
一下、兩下、三下、……不知過了多久棺蓋破開大洞。
“啪嗒——”斧頭墜落。
少年伸進洞口,參差不齊的木頭劃破了他的手臂,鮮血染紅了他的袖子。
待人将棺材裡的東西取出,風青離愣住。
那是一件青墨色的衣裳,樸素無華,卻一直是他喜歡的裝束。
今日的喪禮是為他而舉行,隻是不知為何棺材裡隻有衣裳,沒有屍體。
“撕——”
布帛被少年赤手撕裂,偏偏那雙眼眸,淚水如斷線的珠子,不斷湧下,平靜無聲的哭着。
“快,給我抓起來。”
侍衛蜂擁而上,将人用長槍圍起。
風青離不解,既如此恨他恨不得讓他連個衣冠冢都沒有,又為何哭得這般傷心,讓人不忍。
他擡手指尖虛空觸在少年流淚的眼角,蓦地發現原本死氣沉沉認命被抓捕的小辜向邪,突然掙紮起來,眼睛死死盯着他。
能看見嗎,風青離動作停住,頗為不可思議。
“你……”
剛說出一個字,周遭的一切頓時模糊,被大霧覆蓋。
風青離睜眼,胸口滞痛感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