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優西比烏修道院時,曾經進入過克萊恩院長的回憶。”塞米拉說:“克萊恩的詛咒來源于他的哥哥。我之前一直認為是安特羅斯主教的淨化與教皇的壓制,令他無法動用跟黑色曼陀羅相關的詛咒。但其實克萊恩的詛咒從一開始就不完整,他的魔力通路沒有被打通,因為他的哥哥沒有真正地死亡。”
“你怎麼确定的?”
“感覺。”塞米拉托腮看向勞倫斯:“先有的結論,看到你和他對峙的時候,突然把檔案裡的線索還有我接觸到的回憶串了起來,他有時候的神态和克萊恩院長太相似了。”
“就到此為止吧。”塞米拉突然認真地看向勞倫斯:“如果我們能夠安全出去,你可以放下偏見好好了解一下克萊恩院長和主教。”
塞米拉氣鼓鼓地說:“我知道你現在還在懷疑。”
“這些其實不足夠說服我。”勞倫斯将頭靠在膝蓋上,劉海垂落,那雙顔色與北地遺民相似,但神态卻完全不同的眼瞳,在光影明昧中直抵塞米拉:“因為是你,我才沒有殺了他。”
塞米拉怔愣片刻,突然舒展出笑意,她從串珠袋中掏出炭筆:“你來畫畫看。”
“畫什麼?”
“随便什麼法陣。”
勞倫斯了然一笑,他想起7年前的晚冬,那時他與塞米拉一同升入安珀城的文法學院不久,在新學期的伊始,兩人一同穿越城外的尤加利林,想要去狩獵女神的祭壇求一則神谕。
塞米拉一本正經地和手捧仙液的女巫們說:“我想問問看卡珊德拉教授會不會真的當我的導師…好吧,其實我想知道我适不适合研究北地遺民。”
女巫們笑作一團:“神谕不是用來求這些的,适不适合這種事情,你為什麼不問問你自己呢?”
“我自己?”
女巫執起塞米拉右手:“用你的手在每個法陣中描畫‘自己’,向内尋求你自己的聲音,然後你會知道‘你是什麼’,而不是向狩獵女神詢問‘你适合什麼’。”
“不過,”女巫們說道:“如果你想求愛情神谕,可以和你旁邊的這位男巫一起,不過你們帶了正滿33天的玫瑰花苞了嗎?”
“呃…我們不是…”塞米拉連忙拉着勞倫斯跑開。
早過了西岸最寒冷的時節,在濕潤的尤加利林中,氣溫恒定在舒适的臨界點。從日落到月上中天,塞米拉一直蹲在尤加利樹下描畫,軋下了好幾株冒頭的草葉,她幾乎忘了勞倫斯還在身邊,喃喃自語着:“生長魔法…我隻會把好好的植物害死…火焰魔法…有時候火太旺了…水紋魔法…唔我遠不如賽維…到底什麼才是我呢?”
“塞米拉,”勞倫斯一直在旁邊耐心陪伴,他提醒道:“你為什麼要和賽維比呢?你的思維偏了,女巫們絕對不是這個意思,怎麼可能憑魔法效果的高低優劣來去判斷自我呢?這樣和崇尚力量與等級的異教有什麼區别?”
他折下一枝尤加利葉,用葉梢點着塞米拉的鼻尖:“我們尋找與自己最契合的自然意象,魔法隻是媒介。”
清新的氣息終于使她從抓狂中清醒:“好吧。”她抱着膝蓋窩在樹根處,看起來失魂落魄。
“你看起來很累,我背你回去吧。”
“啊。”塞米拉滿臉通紅,嗫喏道:“我還是走得動的,這樣很不好。”
“為什麼不好?”勞倫斯蹲在塞米拉面前問道。
塞米拉從背後掏出一枝玫瑰花苞:“因為我喜歡你,如果我不和你說清楚的話,這樣顯得我在占你的便宜。你可能隻是把我當朋友對嗎?你對每個人都很溫柔。”
勞倫斯率先挪開視線,他要怎麼告訴塞米拉自己對她坦率的眼神一點抵抗力都沒有呢?他隻能克制地親吻着塞米拉的眼皮,用他從來沒有過的,膽怯的聲音說:“可是塞米拉,我有一半的北地遺民血統。”
“我比你更早找到自我。從我發現自己能用聲音号令鳥雀開始,我就知道那代表壓迫與控制的血統,比我想象中的更強大。”
“唔,可能你隻是在自然中匹配到了‘領頭鳥’,就是飛在鳥群最前面的那隻咕咕。”塞米拉接着說道:“勞倫斯,當你看到‘控制欲’時說明你已經離它很遠了,比如你會征求我的意見再背我,不管你怎麼想的,至少你尊重我了對嗎?你沒有說‘塞米拉你就乖乖待我背上我們回去吧’。”
勞倫斯記得自己被他逗笑,至于回去的路上,塞米拉在他背上睡得不省人事,他悄悄珍藏起了那支過期的花苞。
所以當塞米拉把炭筆遞給他時,他在地面畫了一圈玫瑰花環,盡管地面已經有了淨化法陣,但一株玫瑰還是頑強地從磚石地面破土而出,向月光的方向展開花葉。
“你的生長魔法施得比我好多了。”塞米拉說:“在西岸還有哪個男巫比得過你呢?勞倫斯,不是我阻止了你,如果你沒有猶疑,主教根本撐不到我醒來的時候。是你的自我把你拉了回來。”
“自我總是在改變。”勞倫斯釋然地說:“經曆也構成了我們的自我。”
“謝謝你。”他低聲說道。
沉默片刻後,他警覺地看向鐵門:“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