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少尊主問了話，他就要回答，他也想回答。于是他探過頭，一個一個去看那些字。

最後，他指着那個“青”，朝慕玄臨眨了眨眼。

“你喜歡這個“青”字？為何？”

阿栩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難道要說，這個字，是少尊主唯一一個彎鈎處有些寫偏了的？

這個想法有些怪，但他一看到這個有點寫壞了的字，就會覺得，原來少尊主這樣完美的人，也有失誤的時候。

這樣的少尊主，好像離他更近了。

慕玄臨早習慣了他不愛開口，自顧自撓頭道：“你的品味可真獨特，這個字的末筆，其實有些偏鋒了。不過既然你喜歡......”

他說着，突然想起什麼：“對了阿栩，你是不是，沒有姓？”

阿栩點點頭。

他沒有姓，因為他根本不知道他從哪裡來，也不知道他的父母是何人。

他是被長老從栩溪邊撿來的，長老便給了他個“栩”字，當做名字。自那以後，所有人都叫他阿栩。

他有了名字，卻還沒有姓。不過這不太重要，在戒堂，有個名字能與他人相區分，就足夠了。

他搖了搖頭：“沒有。”

慕玄臨了然：“那我便做了主。今日你喜歡這個“青”字，我便将它當做姓氏給你，如何？”

阿栩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慕玄臨有些得意的臉。

此後，他竟也是有姓的人了。

他知道，很多人的姓氏取于父母，而他沒有父母。雖然他生命中從沒有這兩個對常人而言格外重要的角色出現，但他也有對他非常重要的人。

他的姓，是他最重要的人給他的。

慕玄臨一手支在書案上，撐着下巴：“所以，現在不止能叫你阿栩了。”

“以後你的名字，便是青栩。”

“青青若柳，栩栩如雀。不錯，當真不錯。”

青栩。青栩。

阿栩在心中默念了好幾遍。

雖然少尊主說的什麼柳，什麼雀的，和他都不沾邊。他一個每日在黑暗中對着人揮刀的家夥，與這些生機盎然的事物，怎麼看都扯不上半分關系。

不過他就是喜歡。他有了完整的名字，是少尊主給他的。

他想着，這次是他孤陋寡聞，連少尊主說的除夕都不知道。若有下次見面，他定要帶些什麼，也送給少尊主。

啊，是了，他想到要送什麼了。

少尊主說過，他喜歡的那梨花糕，隻有人界才有。那他便去學着做，以後少尊主即便在魔界，也可以随時吃到這種甜甜的小點心。

他就想送最特别的，其他人都沒有的。到了那時，大概隻有他會為少尊主做這梨花糕吧？

兩個人又坐了一會兒，慕玄臨把他拉起來，說要将自己寫的那幅字找個地方貼上。

新年寫對子的習俗，在魔界是沒有的，慕玄臨也是昨日看人界到處貼着這東西，覺得甚是新奇，這才親手一試。所以他們這幅對子，得貼在個隐蔽些的地方才行。

他們躲着星夜谷中來來往往的人，繞來繞去，終于找到了一處偏僻些的小屋。那屋子許是哪個下人的住所，不過慕玄臨不管這些，非要把他這幅字貼在人家後窗上，說自己第一次寫對子，不貼上他就不甘心。

那扇後窗有些高，離地快有一丈了，若直接站在地面上，他們兩個人都夠不着。

慕玄臨便說：“阿栩，你拿着字，我抱你上去。”

青栩不知道少尊主這又是鬧哪一出，明明使點魔息就可以騰空的事情，非要用這笨法子。

不過他可不敢把這話說出來。

他隻管認真點頭，拿過慕玄臨的字。

很快他便覺得身形一輕，随之視野高出了一大截。

他的腿被摟在少尊主的兩臂與胸膛之間，暖烘烘的，他感覺自己的腦袋也快被這股暖意給燒到了。

他使出平日裡訓練的定力，才勉強将這些雜念從腦海中抛去，安下心來，仔仔細細貼好了那兩張紅紙，“已識乾坤大”貼在右邊，“猶憐草木青”貼在左邊。

他貼完了，還盯着那個“青”字多看了好一會兒。

“阿栩，好了沒！”

他聽見慕玄臨問他，趕忙應是。慕玄臨松了力，把他放回地面上。

他看見少尊主笑得很開心。

“這回舒坦了！”慕玄臨說着，忽然想起什麼，手伸進衣襟去掏，“對了阿栩，一晚上沒吃東西，現在可餓了？我這還有昨天的梨花糕，咱們兩個分了。”

與慕玄臨這些日子相處下來，青栩在他面前已經頗為放松，随口便回道：“少尊主竟還沒吃完。”

慕玄臨笑了，他一邊将那油紙包剝開，一邊說：“那是自然，喜歡的點心，必然要給我喜歡的人留着。”

青栩微睜了雙眼。

喜歡的人？

少尊主喜歡的人，是他？

他愣愣地，看着人捏起那塊點心，遞給他。他伸手去接，還沒碰到，就見少尊主手指突然松了力，梨花糕一下子掉在地上，咕噜噜滾到一旁，停在了一雙鑲着金紋的靴邊。

他聽見少尊主的聲音。

“父親……”

他愕然擡頭。

不遠處，尊主站在那裡，壓低的眉心下，是隐隐即将滔天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