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嘲諷的笑了笑,嘴角上翹,眼神向下戚戚的垂着。
簪花也枯死,重審鏡中,竟然幾分衰老。
“花續生。”
舟車勞頓,由南至北。終于到了北平時候,已經過去一天一夜。
花續生攏了行李走出來,花家的司機早已經看見他。趕忙上去接過他的箱子道:“大少爺,您這一路上辛苦了。”
“父親現在如何。”
“老爺連着吃了半個來月大夫給開的藥,眼瞧着還是沒什麼起色。”
他聽了皺了皺眉,步子俞發快起來。
花家原本是岚康人,到了他父親這一代,因着做生意便搬了過來。
結果剛搬過來家裡就夭折了最小的弟弟。
後來請算命的給算過,說是與北相克,因着不宜在北邊立戶。
但時候卻正趕上他父親生意做大的關節,花老爺是說什麼也不肯同意回去的。
花夫人哭道:“你是錢迷心竅了,早晚全家人都要栽在這地方你才知道。”
索性後來的的十幾年沒再鬧出什麼大的差錯,一家子老小這才踏踏實實的就算住下了。
沒想到花老爺在天命之年突然得了這不治之疾,衆說興許是風水相克,續生沒敢多想。
車子走到一個窄胡同,側面瞥見從一側的宅院裡走出個闊氣少爺,門口卧着的叫花子見着他,立馬伸出黑瘦一截的手拽住他的衣角,懇求他賞自己一點活命錢。
那少爺狠狠将他踹開道
“死乞丐,将我這衣服污髒了就是殺你九條命也不夠償的,趕緊滾開。”語氣厭惡至此。
續生遠遠瞧着,神色黯淡幾分,他對着老陳道:“陳叔,把咱剩下的錢都給人家吧。”
北平已然淪陷。在這樣一座荒了的城裡活着,誰能比誰高明幾分?被戰争逼迫到四處逃竄時,不過都如老鼠一般。
富裕的鑽進個大的老鼠洞,窮酸的鑽進個小的老鼠洞。五十步笑百步。
國若是亡了,幾多身家不過都是做了亡國奴隸。再到頭不過白頭枯骨,幹涸等死。魂也飄遠,肉也崩壞。那時金銀滿貫,又有何可喜?
他一回來就直奔供奉着祖宗的祠堂,虔心的拜了三拜。
“望祖宗保佑我父親早日康複,不孝子孫花續生誠求。”
人說風水玄學是迷信,有時倒也不見得的。
不懷着三分敬畏,是一定要受到反噬的。
從祠堂出來見到花夫人,他走上去喊了一聲
“媽。”
花夫人扭過頭來看着自己的兒子,很快的眼裡流出淚花來。
他在西洋留學整整三年沒回過家,想來母親對自己的孩子是日夜思想着的。
她卻隻仔仔細細的瞧看了一會兒道
“好孩子,去看看你父親吧,他成滿天的等着你呢。”
續生别過母親走進最中間的一處去,他輕扣了扣棕紅的漆料門。
“父親,我來看您了。”
話聲畢,門内傳來一具像被煙氣經久熏染而變得幹涸的音兒道:“進來”
續生走進去,整間卧房橫飄着的是草藥的厚重味道。這味兒吊在空中,似牽着頭皮一樣的将他帶到了花老爺的面前。
續生慢慢的蹲下來,跪仰在他父親的面前。
“父親,我回來了。”
那煙啞的嗓音扯出幾絲來:“回來了就好。
可現在這樣的情景,咱花家是非要離開北平不可了。”
“北平,不知幾時才能太平啊。”
續生握着他一隻嶙峋的手道:“父親,您先安心養着,家裡的事情,我來想辦法。”
花老爺睜着一雙黑葵葵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兒子,忽然笑了笑:“從前總說你小,送你去留洋,你母親要說我心狠。”
“可是今日看,我的決定,到底不算太錯。你總歸是長大了。”
笑罷了猛的咳嗽了起來,續生從桌上的茶壺裡倒出些水來喂在他嘴邊。
“我自己日子沒多了,就是這一句你需牢牢記着,”
續生聽罷皺眉道:“我給您請幾個好大夫,您得長長久久的活呢。”
花老爺輕輕搖頭,用了力握住他的胳膊,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個兒感覺的出來。你亦不必白費氣力來覓良尋賢的治我。隻是我下頭說的這句,你無論如何得記着。”
續生隻得鄭重的跪直一些,眼淚濕潤的點着頭。
花老爺微微支起來點身體道:
“咱花家同這日本人,決不許任何沾染。你可聽懂?”
他摩挲這那雙嶙峋的手上粗糙的底面,沉沉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