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他給殺了。”她的臉色是平靜的,甚至還輕輕的噙着一點微笑的意味。
“下一個呢?你預備殺誰給我看,李司令?”
李相延被她冷不防的這麼一問,微微勾了勾嘴唇,神态上卻讓她相信他果真開始考慮這個問題。
“殺幾個人都是沒用的,你還不明白嗎?”
“那麼聽話,好好陪我留在這裡,就不會有更多人死了。”他說完彎下腰,吻了吻她的臉。
她這時緩緩的擡頭看着他,“那麼元少爺的屍首,該當如何?”
“如今岚康亂的沒有樣子。自然沒人替他收屍,一準被當作是斃死的百姓,随便扔進了哪個死人堆裡。”他蹙眉沖她笑了笑。
“我答應留下來陪你,你得讓我把他埋了。”
她的的臉色因為病了太久,呈現出異樣的死白,唇色也一并黯淡了些,唯有一雙眼卻堅定的看向他
脆弱的仿佛一株蒲公英,随時都會因為一陣最細微的響動就開始消散。
“知道了。”他從床頭的水壺裡倒出一杯水遞到她唇邊。
她從他手裡接過,慢慢的噙着杯口喝了起來。
刀子在手上留下來傷口就像一道天裂一般無法彌合。它們猙獰的從她的手腕一直爬到手的表面。已經結了深褐色的疤痕。在這道疤痕的周圍淺淺的引出一片肉紅。
“傷口怎麼不包起來?”
她聞言順着他的視線看向自己的手
“已經結疤了,沒必要再包着了。”
說罷用另一隻手勾住他的衣領,柔柔的撫摸了倆下,笑道:“這樣的疤,我身上還有幾道,你要看嗎?”
那是她在審訊室裡被折磨時留下來的。
她沒告訴他,等待皮肉愈合的時候往往奇癢難耐,人總會不自覺的想要用手抓撓,以痛蓋之。可她卻硬生生的忍住了。于是它們變成了黑褐色的長條,像烙印一樣的刻在了她的皮膚上。即便這痂痕脫落,也永遠不會消失。
那是她贖罪的序幕,是她為兒女癡情付出的價碼。
李相延握住那隻猙獰的手放在眼前細細的看了一番,“我會找人給你送藥來,抹好了,别讓我看見這些。”
“難道我添幾道疤,就會在你心裡低沉下去嗎?這疤是我苦難受盡的嘉獎,我得留着。”
“嘉獎?你不過是時時刻刻要提示我,我是你的手下敗将,永遠都愧對于你。那你可曾想過……”
話說了半道噤了聲音。他心裡苦笑道,怎還和她較起了真。
她年青滿漲,身體之中永遠存在着不枯竭的反抗的原力;
她的内心糜爛果敢,在紅黑之間不停的翻轉情愛的滋味;
她是有信仰的一個,她忠誠的為了念想而源源不斷的投入着自己的性命。
當她正要說些什麼的時候,看見他斂下的目光,心頭顫抖了一番。
他分明從一開始就對她的所作所為了如指掌,卻要一次次的裝聾作啞,放任她繼續下去。
邱,得饒人處且饒人。
他淡淡的說完,走出去了。
她看着他的影子,用另一隻手握住那塊滿是疤痕的皮膚,默默的合上了眼睛。半晌,從眼角掉下幾滴冰冷的眼淚來。
愛、愛、愛。
已經開始泛着藍津津光暈的天空将一切都照的冷淡起來。白色的窗簾被吹的蕩漾,恍恍惚惚,竟像是一抹幽冥,正在月的白慘慘的照映下空洞洞的擺着。
而愛呢,何嘗不是一種凄慘的體味。
從刀劍對抵到長長的退讓。愛的核心是一張巨大的、漆黑的捕捉網,它将一切愛恨嗔癡都給捉走了,隻餘下傷痕累累的倆具空洞的身體。于是互相照看,透過對方支離破碎的身,看見了那塊透明的将要融化進骨血的靈魂。
在這塊靈魂的上頭,軟軟的刻着一個“愛”字。
愛,就是靈魂曆盡了淩遲,當它隻剩下最簡單的一小點的時候,
那是真切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