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昏昏地暗下來,西邊漸紫,像開了叢叢紫羅蘭。
杏南離知杳不算太遠,但他們車速也不算快,還磨磨蹭蹭東扯一句西扯一句聊着天,用時二十分鐘才到家。
杏南的别墅主色調偏紅色,還算氣派,拐進小區門口時,林夕繁擡頭看那一座座别墅,有些房子已經亮起了燈,有人在窗口收衣服,有人在路上溜着狗,有人騎着自行車拐進來,來往經過的小汽車也蠻多,很熱鬧。
他很久沒有這種回家的感覺了,平時周末放學是在晚自習結束,洛清月來接他,他一上車就累得睡着,晃眼睛的隻有路燈的亮光,夜深人靜,油然而生地孤單。
林夕繁看着周遭那麼大的房子,突然說:“你一個人住啊?”
“嗯。”
清風把俞歸絮的回答托得很輕,林夕繁沒再說話,偏頭看向西方的斜陽,雲層在偷偷流動。
“晚飯怎麼解決?點外賣還是去外面?”林夕繁跨下車,把肩上的包拎拎好,解釋說,“我媽聽我說我倆自己回,好像和顧阿姨留在工作室了。”
俞歸絮聞言拿手機出來,看到剛收到的消息,随即展示給他看:“我媽給我倆點了外賣,送我家,還有十分鐘到。”
“okey。”林夕繁俏皮地回答,本想着不往自己家裡拐了,看着俞歸絮朝他挑眉,他眼神一垂想到了什麼,收回了往東跨的一步,說,“我回去拿個東西。”
*
這兩年每逢俞歸絮的生日,林夕繁都準備一本教輔書給他,每本都很厚,他每次都想,說不定俞歸絮哪天回來了,就用題海壓死他。
但是每次都落空,眼不見為淨,他就讓洛清月幫忙藏起來,所以這兩本書應該是放爸媽房間的櫃子裡了。
林夕繁用指紋開了鎖,門剛打開一條縫,就聽見一聲細微的嗚咽。
一隻雪白的小比熊,把自己當球一樣鑽到了他腳邊,掃把一樣的尾巴胡亂地揮。
林夕繁單手把它抱起來,蹭蹭它的腦袋,說:“我回來啦,小數學!”
聽到林夕繁喊它名字,小白球雀躍地掙紮兩下。
“你想見俞歸絮不?”林夕繁薅兩把它的頭,點點它的鼻子,自問自答,“想見啊,那我待會帶你去,但是你不能吃主食,隻能吃狗糧。”
他把小狗放下來,把擱置蠻久的電瓶車拉出來充上電,然後怕小數學亂跑,把它關進家裡專門設的寵物娛樂區裡。
最後去樓上洛清月房間裡打開書櫃找那兩本書。
那兩本書很好找,因為書特别厚,非常顯眼。
林夕繁把兩本書抽出來的時候,豎在兩本書最裡面的一個文件夾露出了一半。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把那個文件袋也拿了出來。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文件袋。
但莫名其妙的,林夕繁感覺手上捧着的是一份機密,連心跳都重起來。
他垂眼打開文件袋,某一刻瞪大了雙眼。
他以為應該是什麼商業合同,或是什麼獎狀,随意地扒拉出兩張紙,第一張上去标題就是“離婚協議書”,那一瞬間林夕繁覺得自己看錯了,心髒在那一刻如墜冰窟,又堅韌地一下又一下跳動。
有可能是别人的,别人的。
他抿唇把那張紙又拉出來一些,看到了離婚雙方的名字——“洛清月,林岩”。
時間好像靜止了,書櫃上有一個老式時鐘,隻有它的秒針在“哒、哒、哒”跳着,脆生生的聲響蕩在有些空的卧室裡。
林夕繁連忙把文件袋塞回去,抱着兩本教科書後退一大步,腳後跟磕到床角,鑽心的疼從腳跟迅速蔓延。
“嘶——”他往床上歪了一下,沒忍住倒吸一口涼氣,腦子裡又亂糟糟混成一團,忙不疊把書放回去把櫃子恢複成原樣,把那個文件袋完完全全擋住了。
破裂聲!撕裂聲!
逃吧!逃離這裡!
林夕繁跑出房門,把門用力一帶,往樓下跑,沖出門去。
小數學被欄杆攔着,見他跑走,“嗷嗷”喚了兩聲,叫聲有些急。
林夕繁這才停了腳步,慢慢折回,俯身把小狗抱在懷裡,一下一下地安撫,終于輕輕地把臉埋進它雪白的毛裡,小狗沒有感受到主人的情緒變化,用爪子輕輕扒住林夕繁的頸側,有些不舒服地搖着尾巴。
周圍很靜,外面汽車跑過,汽笛聲傳過來變得微弱。
林夕繁站起來,一手攬着小數學,一手關上門,動作慢得像生鏽。
天邊的夕陽落了個精光,夜色開始侵占繁華。
這麼些年來,他一直在手足無措地挽留,但一直在無可奈何地失去。
他沒有做錯任何,但很多東西就是與他愈行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