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眠在他心裡的分量看樣子真的很重了,在此之前,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竟然會這麼慣着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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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夜,城鎮裡的燈光系數熄滅,整個小島都陷入了黑暗中。
被染成墨色的海水翻開波瀾,船槳拍打水面的聲音被納入海水的呼嘯聲中,微不可查。
後山處,兩艘船停靠在港口。
聞人鸢伸了個懶腰,從甲闆上跳下來,落地的瞬間雙腳就陷入了半人高的草叢中。
船艙内出現數個人影,他們身上的教袍拖地,如同隐入黑影的鬼魅。
異香濃郁,鋪天蓋地地将夜風送來的海腥味徹底碾壓。聞人鸢的腦子昏沉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屏住了呼吸。
他的面前是一道如同利斧劈開的山溝,兩側的山峰高高聳立,三面環繞,将山腳下一塊花田包裹其中。
那片花田不知何時已經全部盛開,紅色的小花似乎在發光,如同星星點點的血迹一般,濺開在墨綠色的草地裡。
地獄裡盛開的曼珠沙華大抵也不過如此,步入這裡的瞬間,就像陷入了一個無法掙脫的泥沼。那些發光的紅色花朵攝人心魄,隻肖一眼,就足以将魂魄禁锢在此地,讓人再也移不開眼睛。
聞人鸢定定地盯着花田半晌,突然露出一個笑來:“真不愧是伊湳花,的确足夠攝人心魂,我竟然都差點被它們勾住了靈魂。”
“那是自然。”一個身穿古隕教教袍的血族從甲闆上下來,摘下兜帽,露出一雙鮮血般的紅色瞳仁。
圓月高挂,皎潔的月光似乎也被伊湳花的豔麗所侵染,隐約染上了血的顔色。
那人望着花田,情不自禁地露出癡迷的表情,喃喃道:“伊湳花可是用【神明】的鮮血染紅的,最美麗奪目的——聖潔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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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群智障青年折騰了大半天,連禾一回到屋子裡倒頭就睡,連寒暄都顧不上。
他在心底默默排了個序,吃力的事情分為了三個等級,最累人的就是照顧一群傻瓜,其次則是跟讨厭的人吵架,跟血族打架勉強排到第三。跟前兩者相比,他甯願去跟血族打架。
肅眠跟克裡頓随口閑聊了幾句,學着連禾的樣子滿嘴跑火車,編了些今天的旅遊心得。克裡頓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聊完之後,克裡頓催促他趕緊回房休息,好明天再出去玩。
肅眠跟人禮貌告别,也進入了房間。
連禾已經睡得很熟了,肅眠心疼他,放緩了動作,關燈之後輕手輕腳爬上了床,慢慢地湊到連禾身邊。
他沒有去抱連禾,怕自己一動彈又會吵醒連禾。
隻不過連禾在睡夢中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靠近,嘟囔了一聲就翻身滾進了他的懷裡。
肅眠眨眨眼,無聲地笑了。将被子蓋在連禾身上,輕輕抱住了他。
夜裡的風聲似乎大了些,海浪被吹得一刻不停地拍打着岸邊,嘩啦啦的水聲充斥着連禾的夢境。
他在睡夢中仿佛墜入了深海,周身冰涼,還被灌進來的水壓着往水底沉去。随着他不斷下沉,海浪的聲音也逐漸遠去。
窒息感好像女人細長的手指,慢慢爬上他的身體,柔情似水地拂過他的胸膛,在他沒有防備的時候突然死死攥住他的脖子。
連禾猛地睜開了眼。
印入眼簾的是簡陋的天花闆。一片黑色的霧氣如同被發現的老鼠一樣,從他眼前迅速褪去。
肅眠的胳膊橫在他的胸膛上,腦袋埋在他的肩膀上,呼吸淺淺的,睡得正熟。
連禾有些怔愣。剛剛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些黑色的東西——那些來自【神明】的特殊能力。
不過看到的僅僅隻有幾秒,或許是他睡懵了也說不定。
不過夢中的窒息感卻格外真實,一瞬間他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連禾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脖子,手指觸碰到喉結時,脖子上卻傳來了不合時宜的刺痛。
他的脖子破皮了。
連禾的心一下子沉入水底。
入睡前窗戶沒有關嚴實,此時夜風突起,窗戶被吹得嘎吱作響,吵得他心情煩躁。
連禾翻身下床,準備将窗戶關嚴實了。
今晚的月亮很圓,碩大一顆懸挂在天上,邊緣卻有些模糊不清,甚至隐約染上了些許血色。
窗外的光透進屋子裡,方形的光斑中間被勾勒出一個黑色的影子,影子靜悄悄地站在光斑中間。
連禾擡頭,窗外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影。對方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不知觀察了他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