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那裡就是聞人鸢逃出來的地方。
肅眠……會在裡面嗎?
連禾想繼續向前,卻驚異地發現雙腿無法動彈。
空氣似乎都沉重了幾分,周圍一片寂靜,他像是被扔進了深海之中,突然之間與世隔絕,感受不大任何活物的存在,連藏身于地下的蟲豸都沒了動靜。
生命一旦踏入這個地方,就會煙消雲散。這裡就像是憑空出現的死地一樣,到處都是橫屍,唯一的活物就是連禾。
他聽見了腳步聲。
聲音忽遠忽近,類似于踩在不甚結實的冰面上一樣,鞋跟觸及地面,清脆的聲音響起的同時,還伴随着冰層“喀啦啦”密集碎裂的聲響。
連禾好像失去了所有的行動能力,愣愣地跪坐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山洞的方向。
洞口堆滿了奇形怪狀的屍體,擋住了裡面的人的路。
腳步聲停歇片刻,那些屍體就突然變化成别的材質,化成了灰白色的粉末,飄飄揚揚灑了一地。頃刻間,洞口附近就清出了一大片空地。
祂慢步從山洞裡走了出來。
連禾有些茫然:“肅眠?”
從山洞裡出來的那個人分明就是肅眠,他還穿着他們分别時的那件衣服,腰間還别着他給的銀槍。
可那又好像不是肅眠。
他的頭發變長了,黑色的瀑布一樣傾瀉而下,垂在腰間。眼睛是平時很少見的紅色,像極了盛開的伊湳花。
最陌生的莫過于他的表情。
連禾從未見過肅眠露出這樣的神情,淡漠、清冷,好像對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在意一般,沒有任何東西能激起他内心的漣漪。
那個會在連禾面前臉紅羞澀的靈魂不知去了何處,隻留下了一具空殼。
祂聽到了連禾的聲音,緩緩轉過頭來。
一瞬間,連禾竟然期待能在祂的臉上看到不一樣的表情。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寄希望于心底的僥幸。
可現實依舊給了他重重一擊。
祂的目光裡依舊不帶任何感情,看着連禾的眼神跟看旁邊的樹沒有區别。
“肅眠……”連禾低低地叫了祂一聲。
神轉身,朝連禾走來。
祂慢條斯理地來到連禾面前,低頭俯視他。
不知為什麼,祂沒有第一時間殺掉連禾,或許是剛剛吞噬了很多血族,祂已經填飽了肚子,暫時沒有食欲。
連禾仰頭看他,沒有動作。
祂的影子将連禾籠罩其中,連禾的面容有些看不清了。祂便蹲下身,直視着連禾。
明明長着一樣的臉,給連禾的感覺卻天差地别。
肅眠的皮膚是微涼的,而不是像祂一樣,渾身都冷得像冰窖,隻是靠近就讓他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一片寂靜中,又有一個活物到達現場。
連禾下意識往旁邊看去,是滿身狼藉的周畫。
“首領!你……”周畫剛開口。神就倏地轉過了頭。
祂朝周畫伸出了手。
地上的屍體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連禾眼前的這個人已經不是曾經的肅眠,隻是剛剛祂主動靠近連禾的行為又讓他燃起了一點希望。
如果他還能記得……哪怕隻記得一點點……
一切希望止于祂的動作。
連禾沒有親眼目睹神是怎樣殺人的,但從地上這些還帶着笑的屍體來判斷,他們從生到死不過很短的時間,隻要他遲疑一下,下一個死的就是周畫。
連禾拔出了槍,扣下扳機,将最後一枚子彈送入神的胸膛。
神的身體似乎比一般的血族更加柔軟,子彈很輕易就沒入了祂的胸膛,撕裂了祂的肌肉組織。
突如其來的動靜中止了神的動作,祂遲疑地轉過頭,低頭看着自己汩汩流血的胸膛。
連禾突然伸手,撫摸祂的臉頰,捧着祂的腦袋,在祂的嘴唇上印下一吻。
很短暫的一個吻,轉瞬即逝,他的溫度還沒來得及在祂的嘴唇上久久停留,就被雨水沖刷掉了。
神中止了所有動作,靜靜地望着連禾。那雙恬靜淡然的眸子,竟然真的讓連禾尋到了曾經的肅眠的幾分影子。
他選擇用這種方式送别他的愛人,最後一程,就這麼匆匆結尾。
連禾淡淡地笑了笑,輕啟嘴唇:
“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