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方面的槍戰過後,别墅及周邊一片狼藉。
肅眠坐在殘破的長椅上,淡淡地望着前方,他眸中的血色已經盡數消退,身上那股莫名的壓迫感也消失了。隻不過那瀑布一樣墨色的長發卻沒有變回去,垂落在椅子上,好像名貴的絲綢一樣。
“……我給他賜福,用所有的力量給他賜福,可還是救不了他。”肅眠的眼眶裡充盈着淚水,卻始終沒有落下來。
“……為什麼?”王紀寒的聲音幹澀。
他不明白,明明其他血奴都已經恢複了正常,甚至是壽命已經到達盡頭的血族,在恢複人類的身份後,各項衰敗的器官都在緩慢恢複正常,為什麼連禾不行?
“……他吸過我的血,跟其他血奴不一樣。”肅眠擡手捂住了眼睛。
神的血在其他血族眼中是無上尊貴之物,是所有人都求之不得的東西。可到了這裡,卻成了害死連禾的罪魁禍首。
提到這個,王紀寒忍不住問:“你是肅眠,還是神?”
“我是肅眠。”肅眠答道。
也是神。
恢複了血族身份後,那些作為神的記憶也依舊保留,甚至前幾次降世的事,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血族和血獵從一開始獲取到的信息就是錯的,他不是容器,而是【神明】本身。
“我向連禾立誓了,以後不會再殺人,也不會殺血族。”肅眠展開手,将掌心的符咒紋路展示給王紀寒看,“我們沒有互相争鬥的理由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我們能繼續延續H國的和平契約。”
這正是他剛剛沒有殺鐘毅的原因。
王紀寒松了一口氣,道:“這事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不過我可以在各國的血獵聯合會議上提議,争取達成一緻。”
“謝謝。”肅眠站起身,朝别墅的方向走去。
“你要去哪裡?”王紀寒看着他落寞的背影,不放心地問。
“……不知道。”肅眠的聲音似乎飄得很遠,“我想帶連禾離開這裡。”
方桐跟着鐘毅一群人退了很遠,他心裡惦記着事,一步三回頭。猶豫了好幾次,終于下定決心往别墅的方向趕去。
硝煙散去,他環顧四周,沒有看到想象中的人,隻在一張殘破的長椅旁找到了滿臉落寞的王紀寒。方桐加快腳步,來到王紀寒身邊,道:“會長,祂呢?祂去哪兒了……連禾呢?怎麼不見他?”
王紀寒的嗫嚅幾聲,輕聲道:“連禾死了,肅眠帶他離開這裡了。”
方桐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我……”他的聲音哽咽了。
其實他沒想着讓連禾去死的,他那樣疾言厲色地對待連禾,也不過是無處發洩心中的憤恨。他其實一直都知道,琴如是因為保護他而死的。
他假裝在恨連禾,其實最恨的是他自己。
方桐跪倒在了地上,掩面抽泣。
王紀寒望着方才肅眠帶着連禾離開的方向,歎息聲在直升機的轟鳴中漸漸消散。
·
各國血獵的聯合會議最終通過了王紀寒的提案,約好不再對肅眠的事進行追究。和神明達成一緻對他們而言百利而無一害。神明是無法徹底殺死的,就算他們耗盡全部兵力将肅眠趕盡殺絕,最終也會迎來他的下次降世。
這次有連禾,但下次神就未必會愛上人類了。
不會愛上人類的神明,對所有人而言都是一個大殺器。
這份和平契約并不能使所有血獵都信服,激進派總是對肅眠虎視眈眈。
肅眠在往後的好幾年都遭受過血獵的襲擊,但無一例外,那些覺得他失去了力量想要趁火打劫的血獵最終都被他一一擊退。
盡管他選擇恢複了血族的身份,但還是保留了一部分神的力量。
他依舊擁有強大的力量,舉手投足間随随便便就能要了别人的命,但他已經為連禾立過誓,以後都不會再殺人。所以那些躍躍欲試的血獵就算舞到他面前,他也隻是簡單擊退他們而已。
最重要的是,他已經無法再為血族降下賜福。現在的他就和某些活了上萬歲的血族一樣,強大,卻也普通。
跟王紀寒告别後,肅眠帶着連禾踏上了尋找複生方法的旅途。
他想,血族的秘術那麼多,他走遍全世界,總能找到複活死人的方法。
他最後的賜福還是起了一點點作用的,連禾雖然已經失去了心跳,但身體卻沒有腐爛的迹象。除了沒有呼吸和身體冰冷以外,他看起來就像陷入深眠的正常人。
肅眠将連禾小心翼翼地放進了行李箱。
這樣的連禾很乖,任憑他怎麼擺弄胳膊腿兒都毫無動靜,像個大号的洋娃娃。
肅眠摸了摸他的臉,有點想笑。
要是連禾還活着,這個時候大概會跳起來給他一拳吧。
笑着笑着,他的鼻子又有些酸了。
他撫摸連禾的眉眼,替他整理好搭在鼻梁上的發絲。俯身輕輕親吻連禾的臉頰:“連禾,我們要出發啦。”
行李箱裡裝着個人肯定是過不了安檢的。但肅眠不是普通人,他想催眠人類簡直輕而易舉。
安檢員在他紅色的瞳孔中失去了神志,稀裡糊塗地讓他過去了。
他帶着連禾滿世界亂轉,什麼稀奇古怪的方法都試了,什麼離譜的古老種族都找過了,各種偏方看得肅眠覺得眼睛都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