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慕顔譏笑:“是家(gu)翁吧?五哥說你文課不行,看來确實是不怎麼樣,就這你樣還想當大将軍呢?”
江揚懶洋洋地笑笑,無賴似混不在意:“我知道,家通姑嘛,婆婆公公,可我又不是女的,難道不是用家翁更合适?還能做你的活爹。我隻是學雜了,又不是學傻了,語言這東西用死了就沒意思了——”
“你!”江慕顔被反唇一譏氣得惱火,氣沖沖道,“你罵誰呢!”
江揚無辜又似好笑:“哪句?”
江慕顔:“你!”
容承卻搶過他,像忍不住問出來:“你說我……‘不癡不聾’……”
江揚挑挑眉卻道:“哦——那句不是,那是我自己的處世方法,用好了當然是誇。”
用好了……
那用不好呢?
江慕顔不滿容承竟如此似願與他交談甚至越過了自己,忍不住逮着機會就譏諷道:“你現在倒說裝聾作啞好了?不是你嫉惡如仇的時候了?”
江揚好笑道:“若真事事都嫉惡如仇,那這世上也剩不下幾個活人了。”
這話單論字面兒倒是有點吓人,江慕顔後背一涼,不禁反問:“你這話什麼意思?幹嘛平白吓人!”
江揚搖搖頭:“誰吓你了,不過是說了個常理罷了。這世上的人本就不過是各有各的錯處,不過是有些……在你的觀點裡錯得大、有些錯得小,所以依據罪過大小量刑也分輕重,可就連這罪過的大小都隻是人主觀而易的東西,也不過是靠相對公認的法律勉強定出個相對的公平罷了。”
容承聽得卻是不由皺眉:“你怎麼好像……不怎麼看得上這所謂的法律。”
江揚聳聳肩說得并不在意:“阿霄跟我讨論過,說法律既不為良善,也不為公平,不過是維持相對穩定的工具,不必過分給它貼金,我覺得有道理。”
容承猶豫又有疑惑:“可你剛還說不能罔顧禮法。”
江揚仍無所謂得似極輕慢:“因為重要的不是禮法,而是要有禮法。有規則秩序世道才能在框架裡相對平穩的運行,若沒了秩序隻剩弱肉強食那弱者就會活成日日擔驚受怕兩腳羊。”
他見容承的眉頭似仍未纾解,就也無所謂地說得更清楚些:“法律不過是國家規則的一部分,今日的法律維護的也未見得就對,事實證明就算是國家律法也會不斷改進,今日的法律來日再看可能倒成了助纣為虐的幫兇。我舉個例子吧,曆朝曆代都很常見。
從龍之功一般什麼人在得?世家大族。有錢有勢,可以幫人招兵買馬。而驅動他們冒險從龍的條件也往往就是未來一人之下的百年蔭蔽家族榮華,而後權貴成勢也必然魚肉百姓,這對未來安定後活在太平年歲的普通百姓來說注定不公平,可亂世不止,人命如草,對當年活在亂世中的百姓來說能盡快結束亂世已是幸事。甯作太平犬不做亂世人這句話無關你覺得說的有沒有骨氣,事實就是如果不答應這樣的條件,那些普通百姓也早就一茬茬地死在亂世裡了。
可天下平定後這樣的不公又會帶來什麼?是有朝一日終會引得揭竿起義,所以為了不再起戰亂天下太平,也是為了天下百姓,那就要一點點削弱這種不平,是推恩削蕃,也就是要背棄曾許下承諾的道義。”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下,但也隻是笑笑,隻似毫不在意,“所以我說想當個好皇帝很麻煩嘛,畢竟這世上的公平正義不總是那麼好判斷,倒不如說是怎麼做都會有怎麼做的不對,甚至皇帝當久了可能都不再能覺出那些不對的分量,所以也就隻能……‘時時勤拂拭’吧?”
他看向容承,認真但也平和,“都說‘長治久安’,怕是也隻有時時動态調整才能長治,久久為功才能長安。而縱然殚精竭慮也可能隻不過是推着王朝末路加速崩潰,倒不如命好沒想當明君也能意外守成的明君——”
他想了想,倒是自個兒對自個兒“嗯”了一聲,“果然還是太麻煩。還是當個能鎮住幾十年太平的大将軍好!”
雖然難許人間見白頭,妄想‘幾十年’鼎盛也未免奢望。
“努力活吧!”
他隻似自己盡興自說自話完就也轉身走了。
容承忙攔住他:“等等!”
江揚隻微微側目回頭瞧他,而他嘴唇嗫嚅了一下,看向江揚盡力誠懇柔和道:“我……你說的沒錯,我覺得我是該向羌公子鄭重地道一次歉,隻是……隻是我不知如何才能讓他原諒我,如何……才能讓他心情好些,你與他熟識,可以告訴我他平日裡都喜歡些什麼嗎?”
這個問題……巧的是姒無忌之前也問過,江揚當時是怎麼答的來着?
哦,他想了下,就開始“報菜名”:“日月星三光,天地人三材,山川河流草木,湖泊江洋大海……”
“停停停!我問你的是最喜歡的東西!”
彼時的江揚就也樂了:“阿霄 ‘最喜歡的’這四個字不能和‘東西’連着,因為阿霄最喜歡的當然是一如三光一樣光彩照人熠熠生輝精粹了天地精華于一身的絕世大人才——我啊!”
可今日的情況不同。
江揚笑着看了眼容承,雖笑得還似平日那般容易親近,卻是分明拒人門外:
“真心難得,我不會幫别人騙阿霄好像對方當真關注他的喜惡、在乎他的想法。”
他擡腳要走,容承急忙喊他:“可!可是我當真想向他道歉!何況我也是真的……真的想讓歌安的悲劇不再重演!”
江揚不由頓住腳步,他沒轉過頭來,就這麼原地停了一會兒……
他最終還是開了口:“我不拜菩薩,因為拜菩薩講究心誠才靈。”
但我拜阿霄。
“你會拜菩薩的話,那就像拜菩薩一樣拜他吧。”
至于是拜菩薩的拜還是封侯拜相的拜……
周瑜打黃蓋,
也就不是他該幹涉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