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側妃倒是很平淡地直白道:“舞不舞劍倒是無所謂的,隻是想當衆給你個沒臉罷了。”
“荒唐!”容承聞言至此也終于發了火,“獨孤皇子是後夏的皇子,對盟國的皇子你也要如此失了禮數嗎?!”
趙側妃難得像是沉默了一下。然而等她再度開口卻已然沒了猶豫:“兩國之間自有兩國的忠義,戰場上相濡以沫輕易不可倒戈這是所謂的盟約,是國君有命就要死守的大的道義。但是戰場之外、私人之間也就是私人的恩怨了。當年後夏為求自保耍了我姨夫調動我大周的兵,陛下寬容就此揭過認為此事于我兩國有利并就此結盟,于公而言我康家的子弟在戰場上決不可能因此向盟國尋仇……但是。”
她頓了頓,眉目凜冽地釘住江揚,毫不避諱道:“于私而言,于他獨孤家和我康家的子侄之間,這筆私債總也是還在的。别人打了我家的長輩一巴掌,我身為晚輩自也是該替他打回來,這就是私人的孝義了!”
她如此一說,倒叫江揚也不覺收斂了臉上玩世不恭的笑容,一個人能說出這樣的話,就算遷怒他遷怒得不太站得住道理也要讓他難免有些佩服。何況他既是後夏的皇子,别人因為他國自保所做之事找他算賬他也沒什麼好為自己開脫的。
“我大周以孝治國,難道太子還要攔着我這個侄女不要我盡孝?”
容承倒是蹙狠了眉頭瞪着她沉低了氣道:“你不要總這樣強詞奪理!”
“我說的句句都是我奉行的道理!太子可以不講孝義本宮卻不能——”
“夠了!”
趙珟陰着目光瞧向終于厲聲開口的太子妃,終歸也還是自覺失言壓了壓火氣,聽着後者終究是歎息着道:“馬上就要過年了……你非要這時候鬧事嗎?”
趙珟撇了撇目光倒似有些陰郁的不快,勾起的笑容倒是美麗又奪目——陰郁又豔麗,像朵帶刺的薔薇:“正是如此恰好的時候做晚輩的才更該替長輩們多讨些喜氣點的彩頭不是?”
江揚暗自歎了口氣,到底也是斂盡了笑容,平和地開了口:“側妃娘娘”
“抱歉。”卻是身旁的羌霄突然打斷了他,“我能說一句話麼?”
趙珟等人聞聲正欲看向江揚,卻又被另一人中途就截去了目光,羌霄的儀态雖不算失禮的輕慢,靠坐在那裡的平和卻又好像天生就有些令人不适的平淡。他的容貌偏又生得極盛,是一襲月白淺淡也壓不住的似雪風流,瞧得瑞文王一眼看清後也不覺移不開目光。
趙珟不覺微微壓低了眉尖,細細打量了他一番:“你是……羌霄?”
她實在不笨,也似絲毫不屑隐藏,于是問句說得也不太像是疑惑,倒似認準了這自己猜出的答案。
羌霄笑了笑,按住江揚的肩膀,其中意思不言而喻,江揚最知道他的脾氣,是以雖然仍想說話,卻也隻是無奈地動了動眉毛姑且先忍了下來。
羌霄笑了笑,溫聲道:“能得太子側妃叫對名字,倒是鄙人的榮幸。”
趙珟笑得輕慢,卻又似别有深意:“宮中近來流言可多,恐怕你不會真想知道本宮是怎麼聽說你的。”
“……”羌霄用拇指尖碾了碾食指腹,仍隻微笑道,“宮中流言怕不是我這種外男聽得的。”
“哦?是麼?”這位太子側妃隻是一笑,倒也沒有繼續說得更深,反而一筆揭過似的問及了他方才出聲的理由,“所以方才羌公子又是想說什麼?”
“我是想說,”羌霄就也微笑道,“側妃娘娘若真想讨債,怕是要找我來讨才對。”
“阿霄?”
江揚皺眉,趙側妃卻是輕笑:“羌皇子真有意思——可惜我也并非不知當年洩露北楚軍機的是你這堂堂的北楚皇子。”
她方才稱他還是羌公子,而今喚他“皇子”卻也是喚得毫不吝啬,其中的諷刺意味也是足稱的鮮明——
我自然知道這事有你這種叛徒的摻和,可你那種摻和我還不放在眼裡。
江揚肩背繃緊,卻是反握住了羌霄想要捏他的肩膀的手,後者不易察覺地頓了頓,面上卻仍緩緩笑道:“我想說的并不是這點。”
“哦?”趙珟應得卻并不當真上心,倒像是閑極無聊才想看看他到底能說出什麼花來。
羌霄道:“當年诓騙你姨夫的主意是我出的,所以你若真要讨債也該找我。”
江揚也先是同旁人一般聽得怔住,卻霍然朗聲失笑,搖頭大聲歎道:“阿霄啊阿霄!你就算是想替我解圍也不該這麼信口胡謅啊?當年的事旁人誰都不曉得還不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他說得如此散漫,倒像是吃準羌霄說的一定是假話一樣。
羌霄卻隻是擡了擡眉梢反問得平淡:“就像旁人也不知道你現在這般作态是不是刻意誤導别人我說謊一樣?”
“那哪兒能啊——”江揚兩手一攤也是委實笑得無奈至極,“我這難道不是實話實說嘛?”
“你說的是不是實話也得看人家側妃娘娘買不買賬才是。”羌霄倒仍是那副溫溫淺淺的平靜樣子。叫旁人也不知這二人說的到底哪真哪假,也就不覺看向了那個能決定“買不買賬”的人。
趙珟冷眼瞪了眼羌霄,又冷眼瞪了下江揚,冷嗤了一聲:“……你們是在耍猴戲麼?還是想把我也當猴耍了!”
她看向江揚不悅道:“——他出沒出主意你怎麼知道?”
又看向羌霄更是不快:“——他都不知道我怎麼知道!”
便是直接道破了江揚說的的确有道理,但把這話說出來卻也分明是懷了糊弄她的意圖,而既然他說的是真的,那麼羌霄點破他糊弄的意圖就顯然也是要糊弄她。
趙珟瞧着他二人,眉眼間多少現出些怒意,然而這怒卻又不似為這。她妍麗的眉眼到底還是瞧向了羌霄:
“我不管你們誰說的恰好為真,我隻要你回答一點,如果當年把我姨夫當猴耍的當真是你!那當年你這個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又是憑!什!麼?!”
顯然,在她看來被個黃毛小兒算計要比被整個後夏玩弄于鼓掌還要更侮辱人得多,無論真相如何,光是羌霄敢大言不慚說出這一句就足夠壓過江揚的十句百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