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後便是長長的綠脖子,頸紋布滿,如刀割一般觸目驚心,裡面藏滿了污垢與暗血。
“坐好,閉上眼睛!”程楚秀低聲警告,花意清立刻照做。
耳邊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似老婦人的竊竊私語,又似年輕婦人的嗔怪嬉笑。
花意清向來自诩為膽大之人,可如今見了鬼,整個人一下跑丢了魂,眼皮簌簌打抖,随即再也不聽使喚,鬼使神差下,睜開了。
雖害怕,目光卻忍不住偷偷投向了斜對側。
隻見程楚秀雙目緊閉,眉頭舒展,一副輕松應對的樣子,似早已習慣。
綠色的長頸纏繞身側,動作緩慢。
但刹時,鬼頭毫無征兆地轉了過來,血紅色充斥了整個眼眶,紅色的深淵似乎要将偷窺之人吞噬。
鬼頭瞬間沖了過來,花意清頓覺胃裡翻江倒海,心髒狂跳,似要破胸腔而出。
接着,隻看到一片黑色,随後便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一股濃濃的花香飄來,喚醒了花意清的意識。
她一下子驚醒,坐了起來。
自己正躺在一顆參天大樹之下,周圍薄霧環繞,一束光沖破層層輕霧打了下來,但分不清是日光還是月光。
狐疑起身,試探邁步,見暫無異常後,便朝着光落下的方向走去。
片刻,花意清察覺到似乎有哪裡不對。
左右觀察,才發覺周圍竟全是參天大樹,驚駭之餘,待低頭看腳下……
竟是一對赤色貓爪!
“呀!”
她大喊一聲,驚恐醒來,這次,看到的是馬車車頂,但也就過了幾秒,視線又開始模糊不清。
“你暈倒了,摔到了車闆上。”見花意清醒來,端坐在窗邊的程楚秀低頭看去,見對方一副迷糊糊的樣子,便又接着解釋:“鬼一般隻會殺極度恐慌的清醒之人,你暈過去了,它便走了。”
花意清還在暈頭轉向,胡亂回答了起來,待立着腦袋哼哼唧唧說了些胡話後,又仰頭睡了過去。
見此情景,程楚秀瞥了花意清一眼,歎了口氣,扭頭掀開簾子,朝已亮的窗外望去。
明明生了副明豔高貴的模樣,可性格如此不拘,一驚一乍。
馬車加快了前行的速度,一陣颠簸,花意清腦袋彈起,遂又彈回在地,咚的一聲,磕醒了。
這才發覺,自己竟一直四仰八叉地橫躺在地。
花意清扶着腦袋,暈乎乎地坐起身來。
這麼久了,他竟然沒把自己丢出去。
遂強忍着身上的疼痛,她跪坐在地,拱手道謝:“民女花意清,在此感謝大師的掩護救命之恩。”
“為何謝,”程楚秀低眼看去,“我又沒掩護你,是你自己闖進來的。”
“對呀,擅自闖入,大師也未曾将我趕出,實乃大善人!”
程楚秀語氣輕飄飄:“我隻是懶得管你罷了。”
“那……那,一路同行,也麻煩您了。”一股無名火在花意清心中燃燒,但看在對方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便繼續颔首道謝。更何況,接下來要有求于人。
“有何麻煩,一會兒你下去不就好了。”
“……”
一時被這冰冷的語氣噎住,本想說的話堵在了嘴邊。看着對方又别過了臉,她不禁猶豫還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程楚秀臉上頓時被盯得有些溫熱,隻好轉過頭,假裝惱道:“怎麼,看樣子,你還不打算走了?”
“我,我想請大師您,收我為徒……”花意清神情嚴肅,正聲說道。
“憑什麼?”
“憑我……”花意清咬了咬下唇,思索了一番,“憑我隻是默念,就使出了焚燒咒。”
聽聞此話,程楚秀眼睛睜大,似有火焰在其中靜靜燃燒。
“你再說一遍?”
“我可默念施展焚燒咒。”
“嘁,”程楚秀向後倚靠,眼睛上下審視着花意清,“張嘴就來。”
“我真的……”
“看到鬼,你直接吓暈,與普通老百姓無異,想必從未遊曆,也從未接觸過術法吧,”程楚秀語氣加重,“而且,還擅自躲進我的馬車内,誰知道你是否圖謀不軌。”
“可是我真的……”
“我們降妖派防的就是你這種謊話張口就來的人。”
“我不是要進降妖派,”見對方果斷,花意清連忙換了一種說法,“我隻是想學習些術法……”
“不收。”程楚秀果斷打斷,待她嘴又要張開,又說道:“閉嘴。”想了想,又來一句:“出去。”
“……”
這人怎麼跟個炮仗一樣放個不停。花意清深吸一口氣,閉上了想要打哈欠的嘴,沒再回話,老老實實地坐在原地,等馬車停下。
見花意清還悠悠地坐在馬車裡,程楚秀倏然不悅:“我叫你出去,沒聽到嗎?”
“可是……”
“沒有可是。”
心中的無名火越燃越烈,花意清抑制住怒火,咬牙回道:“我是說,車又沒停,我怎麼下去啊?”
車内霎時安靜,隻有車輪與地面的摩擦聲,程楚秀看着窗外,頭也不回,假裝高冷,可臉又燒了起來。
沉默片刻,他手一揮,車停了下來。
他選了一個包裹,扔給了花意清,面若冷峰:“不用謝,你不再跟着我,就是對我最大的謝意。”
既然話已至此,她便不再糾纏,點頭回禮後,拿着包裹悻悻地下了馬車。
【真走了?】
清潤的男聲在腦中響起,她吓得一激靈,連忙回頭看去,隻見他的胳膊搭在車窗,冷冰冰的眼睛向下望來。
二人相顧無言,大眼瞪大眼。
他眯了眯眼睛。二人這番一上一下的位置,他頓時覺得她有些眼熟。
應是幻聽了。她搖了搖頭,繼續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