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歸傘被這個想法吓到了,但更令她恐懼的是,承認她有病,一切就變得符合邏輯起來。
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怪物不是嗎?
那她豈不是一直以來,深深誤會了林雨停?
剛才她還在刻意讓林雨停難堪,怪不得鄰居對自己會是看白眼狼的眼神。
她也覺得自己是頭不折不扣的白眼狼!
于是,當林雨停重新回到病房,就見林歸傘坐在病床上,臉色比起之前還要蒼白,就像一隻尋不到巢穴的飛鳥,惶然而怯弱地喊了他一聲。
“哥。”
林雨停聽到了自己的聲音,簡直柔和得不像話,“怎麼了?”
“醫生呢?”林歸傘先問了一句。
“他有事要忙,就先走了。”
林歸傘張了張口,喉嚨裡像有一層無形屏障,堵塞她接下來的話語,她早已習慣對林雨停回避的态度,如今主動打破這份隔閡,她才發覺有多艱難。
“哥,過來坐。”她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嗓音細如蚊讷,“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有多久沒有與她心平氣和對話了?
林雨停稍稍睜大眼睛,眸中蓄起一層水光。
情緒激動時他總會忍不住落淚,狠狠閉了下眼皮,眨去眼中水光與怔忡神色。
“好。”他溫聲應答,坐在林歸傘身邊,“小傘要對我說什麼?”
林歸傘騙過頭,打量那張仿佛與自己照鏡子的容顔,遲疑片刻伸手覆上他手背。
依舊是極為冰冷的體溫,凍得她半個手臂失去知覺。
林歸傘按耐心中下意識的恐懼,視線上移,詫異看到林雨停整個人都呆呆的,随即露出驚喜無比的笑,緊緊回握住她的手。
見他這副反應,林歸傘隻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醫生應該已經同你說了,但我覺得有必要自己再跟你說一遍。”她将昨晚的遭遇,包括後來與醫生的對話,證實一切都是幻覺的事,向林雨停逐一說清。
林歸傘笑了笑,強忍淚意将頭枕在林雨停的肩膀,話語仍帶哭腔。
“對不起,哥,真的很對不起,一直将你當做殺害爸媽的兇手,我——”
林雨停許久都沒有說話。
林歸傘心中恐懼越深,卻是害怕失去最後一個親人。
她仰頭,眼前映入的景象與想象中截然不同。
林雨停絲毫沒有生氣的迹象,他正用一種古怪的,不合時宜含着笑的目光注視林歸傘。
“小傘。”他收攏指尖,更緊密地握住林歸傘的手,“你真的認為那些都是幻覺嗎?”
林歸傘掌心一涼,感覺到有什麼冰涼滑膩的東西,稍稍一動就被擠壓出粘稠汁水,鼻尖嗅到腥腐的氣息。
她渾身如被定住般不敢動彈,隻有眼球轉動,看向她與林雨停交握的手。
那已經不能算人類的手。
灰綠色的,長滿細密絨毛的黴菌覆蓋住整條手臂,将血肉侵蝕成泥一樣的軟爛觸感,不斷有黑色的屍液流淌下來,打濕了床單。
林歸傘呼吸打着顫,胸口不住起伏,視線緩緩上移,看到了林雨停那張與自己如出一轍的臉。
瞳孔死灰發白,虹膜中漂浮着菌斑,大半張臉頰被黴菌腐蝕一空,露出森白的牙齒與顴骨。
林歸傘再也忍不住,尖叫一聲,一把甩開怪物的手。
早已爛得不成型的手臂經不住她的力道,血肉如融化的蠟燭般滑落,骨骼咔嚓一聲斷裂。
唯獨五根指骨死死嵌在她手上,導緻那截斷裂的手臂,依然維持與她交握的姿态,其上遍布的黴菌蔓延過來,觸感滑膩到令人作嘔。
林歸傘退無可退,縮在牆角,一邊用力拽那截斷手,一邊蹬腿試圖踹開還在不斷靠近她的怪物。
這時,她看到怪物動作一頓。
一顆又一顆蔚藍色的眼珠,如寄生蟲卵般自怪物的身體内部生長出來,密密麻麻迅速擠占了怪物每一寸體表。
砰地一聲,像是爆炸的氣球。
怪物的身體轟然炸開,連同握住林歸傘不放的那截斷手一起,暗沉腥臭的血液澆了她滿身。
林歸傘怔怔的,對上了一顆蔚藍的眼球。
近在咫尺的地方,似乎是審視了她一會兒,眼球合上消失在空氣中。
腥臭的氣味也消失了,怪物炸開的血肉無影無蹤。
眼前仍是那間整潔明亮的病房,仿佛所有一切都未發生過。
林歸傘倉促下了床,打開門看了走廊一眼,又回頭環顧病房一圈。
沒有林雨停的身影,他就像從未來過。
她聽到手機鈴響的聲音。
打開屏幕,是林雨停發來的信息。
[我沒事,小傘不用擔心。]
林歸傘熄滅了手機屏,虛脫地滑坐在地上,盯着窗外繁花盛開的景色,不知為何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有兩個好消息。
一是她沒病,父母的事還有昨晚的經曆絕不是幻覺!
她差點忘了,怪物能夠修改人的認知,也許在外人看來是她莫名其妙發瘋,但真相隻有她知道。
二是瘋人院裡藏了一個眼球怪物,有能力傷到林雨停。
她完全可以利用這隻眼球怪物,去對付披着林雨停皮囊殺害她父母的另一隻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