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歸傘深吸一口氣,不由自主環抱雙臂,弓腰縮背,是缺乏安全感的蜷縮姿勢。
她皮膚蒼白到毫無血色,雙頰卻随着她的遲疑逐漸泛起病态薄紅,瞳孔渙散,視線失焦,極為難以啟齒。
“哥哥他,侵犯了我。”
拉斐爾狠狠蹙了下眉,沒說話,擡眼看向林歸傘。
“醫生是不是以為,這是我憑空捏造的幻想?”林歸傘苦笑一聲,“我怎麼可能用這種腌臜事,平白無故污蔑親人?”
她目光無神地說:“檢查一下我的身體就知道,最近一次做那種事情就在入院前。”
“我那時在外人眼裡還是個瘋子,整日被哥哥關在家中。”
林歸傘原本隻是挑揀着事實,半真半假地說,可情緒越來越激動,那些不堪的記憶翻滾入腦海。
她幾乎哭了出來,自我厭棄般抓撓着手臂,“除了我哥,還有誰會這樣對我?”
“林小姐!”拉斐爾趕忙制止她的動作。
“不想說就不用強迫自己繼續了,這裡隻有你和我,沒有外人,已經沒事了。”
林歸傘漸漸安靜下來,“醫生,我還是想說。”
她急切地仰頭看向拉斐爾,“那天我不是有意疏遠你,而是哥他就在我面前——”
“我……我不想。”林歸傘語無倫次,“我唯獨不想醫生撞見我和我哥的龌龊。”
拉斐爾有一瞬的錯愕。
他似乎沒有想到,自己在林歸傘心中占據了不輕的分量,更多的卻是對這件事的理性疏遠。
他短暫的沉默,被此時情緒敏感至極的林歸傘察覺,她頓時不再說話了,恐懼地将自己蜷縮得更緊了些。
最終,拉斐爾歎了口氣,溫聲說:“如果林小姐的話屬實,你養兄的事我會通知警察。”
“不要!”林歸傘焦急道,随後嗓音低低地懇求。
“他畢竟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拉斐爾眼神複雜。
林歸傘知道拉斐爾這目光的含義,在她豐功偉績的病曆本上,新增一行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被害者面臨極端情況,對加害者心生好感。
通常的處理手段,是暫時隔絕她與加害者的接觸,解救出極端環境加以心理疏導。
拉斐爾說要報警很正常。
隻是林歸傘在這其中下了個小小的誘餌,表露對林雨停的病态依戀,阻止拉斐爾報警,還有不自覺對拉斐爾的心動。
給予他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借這份心動讓患者掙紮出對加害者産生的,出于逃避心理的另類好感。
很便利的治療方法,也很缺德。
就跟趁虛而入沒什麼區别。
如果是平時表現出來的拉斐爾,應該會自覺回避與她的親密接觸,甚至自知不是處理她身上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合适人選,将她交給另一個醫生。
但眼球怪物不可能輕易放過她。
端看拉斐爾怎麼選,是笑納她抛出來的誘餌,還是——
拉斐爾為難地說:“林小姐,你的情況不大好處理。”
林歸傘松了口氣。
拉斐爾選擇拒絕這份餌,代表他清白無辜的可能性變高。
拉斐爾卻話鋒一轉,“不過——”
不過什麼他沒說,隻是用一種分辨不出情緒的眼神凝望着她,“林小姐不想報警那就不報了,隻是出于醫生的責任,我會同你的養兄談一談。”
“至少你住院的這段時間,盡量少與他接觸。”
林歸傘那根提心吊膽,名為僥幸的弦終于徹底崩斷了。
拉斐爾還是上鈎了,隔離她與林雨停,順理成章接納這份脆弱的好感。
“你說我該怎麼辦?”
離開心理咨詢室,林歸傘去了陶澤的病房,走投無路竟然向他尋求起了幫助。
“什麼怎麼辦?”陶澤一臉納悶,“試探出結果了?”
林歸傘說:“不确定。”
陶澤頓時無語,“試探之前你說不确定,試探完了還是這個答案,這不是白試探了嗎?”
林歸傘垂了垂眼,有些心虛,“隻能說醫生有點問題,但不能百分百下定論。”
“哦——”
陶澤拉長了調子,“你覺得拉斐爾醫生和地下空間有關。”
林歸傘沒有否認。
“就這麼不情願懷疑他?”陶澤倒是看出開她遊移不定的原因。
林歸傘低聲說:“因為他是醫生。”
陶澤撓了撓那頭蓬松卷毛,“這跟醫生的身份有什麼關系?”
林歸傘不回答,隻是疲倦地笑了笑。
并不是基于拉斐爾醫生的身份,而是他曾做過的事。
她剛被送來瘋人院的時候,精神瀕臨崩潰,充滿了攻擊欲,認為所有人都被怪物蒙蔽,做了祂的幫兇。
整日整日地蜷縮在病房,聽到竊竊私語就應激。
是拉斐爾醫生不厭其煩,試探着一點一點靠近,帶她離開那間死寂枯朽的病室。
讓她意識到原來沒有怪物的世界,鳥語花香,晴光正好。
是拉斐爾讓她意識到還有希望。
如今卻要告訴她——
醫生在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