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你住我隔壁,接下來請多關照哦!”
林歸傘與白發少年一同被護士帶去走廊深處,二人在相鄰的兩扇門前停下,分開前少年還不忘在護士推搡下扒拉門框。
“待會兒見~”
林歸傘禮貌點點頭,推開自己那扇房門。
房間與她先前住的病房差别不大,醫院統一風格的雪白裝修,隻是少了一扇觀景的窗。
她忽然聽到嘩啦啦的聲音。
一回頭,就見護士從門框的位置,利索地抽出一張鐵網門,将房間鎖住。
原來還多了一扇鐵門。
林歸傘頗有閑心玩起了找不同,沒過幾秒就因為無聊而放棄。
拉斐爾的半張臉露在門上的檢視窗,“林小姐,還有什麼需要記得跟護士說一聲。”
“我知道了。”
等醫生護士都離開後,林歸傘往病床上坐了一會兒,開始收拾行李。
自從得知犯病的真相是自己殺害父母,接受不了罪惡感而将一切抛給了林雨停。
林歸傘并沒有感到水落石出、豁然開朗的輕松,反而是莫名的疲憊,每當獨自一人,就孤坐着神遊天外,腦袋空茫茫的,注意力分散。
愧疚與痛苦的情緒隻在剛開始那一陣。
沒多久就如同退潮的海水,消失得無影無蹤,順帶撫平了沙灘上的一片狼藉。
她知道自己的狀态很不對勁。
大腦是個膽小鬼,背着主人套了一堆防禦機制,受到強烈的情感沖擊後,主動選擇與這具身體抽離。
林歸傘就覺得她渾渾噩噩,仿佛在以第三人稱視角,波瀾不興地旁觀自己的行為,像一個待機的npc,沒人搭理就隻會重複固定程序。
“嗨~”
突兀的一聲,将她魂魄震回身體。
林歸傘吓了一跳,眼神警惕掃向聲源處,小心翼翼撥開床頭櫃上的鬧鐘。
“又見面啦!”
鬧鐘後,并不是粉刷得平整潔白的牆面,而是一個拳頭大小的洞,被人為鑿出來,連通兩間病房。
白發少年此刻就就扒在這個洞上,紫水晶般的眼眸彎了彎,見林歸傘看過來,他退遠了些,盤膝坐在地上露出上半身,自來熟打了個招呼。
“在收拾東西啊?”
林歸傘抿了抿唇,“牆上這洞——”
“我鑿的,原本是個插座。”少年大大方方地承認,撈起一旁斷了線的插座一晃,“你翻翻抽屜應該也能找到一個,到時候記得原封不動歸位,别被護士發現了。”
他對上林歸傘複雜的目光,扭了扭身子用撒嬌似的語氣說:“這也不能怪我,囚犯一樣關在這裡,沒病都要憋出病來。”
林歸傘決定為醫院辯解,“這裡的生活作息表很健康,每天都有固定的自由活動時間。”
“那點兒時間哪管夠?”少年滿臉嫌棄,“我閑得慌,護士小姐姐又不跟我聊天,隻好自力更生,鑿牆跟隔壁鄰居搭話。”
“我叫極樂。”少年自我介紹,“十九歲的青蔥水嫩大學生,當然我更樂意稱呼自己今年十八歲~”
極樂嘀嘀咕咕,“很早就想說了,虛歲都是往高了報,大家為什麼都那麼着急長大?”
他繼續喋喋不休,神情歡快得像一隻叽喳叫的小鳥,“興趣是不分場合地玩爛梗,座右銘跟我的□□空間簽名一樣,一天換一個。”
“順帶一提,今日的座右銘是,隻要鋤頭揮得好,沒有牆角挖不倒。”
“你呢?”
極樂雙手托腮,眼含期待看了過來。
林歸傘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沒了?”極樂等了半天也不見下文。
林歸傘無辜說:“沒了。”
極樂一副遭受背叛的神色,痛心疾首地控訴,“我向你分享了那麼多,你卻隻給我一個名字!”
林歸傘老老實實道:“我沒想聽,都是你自顧自說的。”
“這跟不主動不拒絕的渣女有什麼區别,我被白嫖了嘤嘤嘤~”極樂像模像樣擦擦眼角,轉頭又是沒事人的表情。
“那我們就算認識了,以後就是病友啦!”
林歸傘一頓,“病友?”
“對啊。”極樂理直氣壯,“一起旅遊的叫驢友,寫信交流的是筆友,網上互噴的那是網友,咱倆擱一塊兒生病,不叫病友叫什麼?”
林歸傘暈乎乎被他說服了,“你好,病友。”
極樂噗嗤一笑,“你這人真有意思,誰會把病友病友的挂在嘴邊?”
林歸傘頓時氣悶,扭過頭接着收拾行李。
“生氣了?”極樂摸了摸下巴,屁颠颠湊近洞口,做出喇叭狀的手勢大聲喊,“是我錯了,請告訴我怎樣讓你消氣——”
“林妹妹。”
林歸傘手一抖,剛疊好的衣服頓時散落,又得重頭再來,她深吸一口氣,“林妹妹是在叫我嗎?”
極樂煞有介事,“沒錯,你姓林,還總是傷春悲秋的emo臉。”
林歸傘咬牙微笑,“第一,我有名字。”
“你叫楚雨荨。”極樂下意識搶答,反應過來後羞澀道,“不好意思串台了,我都說了我喜歡玩爛梗。”
林歸傘面無表情,“第二,我年紀比你大,應該叫姐姐。”
“?”極樂難以置信後仰了脊背。
林歸傘雖然闆着臉,卻能瞧見一絲得意,“二十一歲,大三,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所學校,但你叫學姐也成。”
極樂默默給自己捏鴨子嘴,誓死不叫這一聲姐。
林歸傘重新疊好衣服,緩聲道:“第三,我沒有生氣,隻是東西沒收拾完,不方便與你說話。”
極樂懂事地捂住嘴,扒拉在拳頭大小的洞口,搖頭晃腦盯着她看。
等林歸傘整理得差不多,他一把松開手,誇張地歎出一口氣,嘴像終于解開封印一樣不知疲倦地嘚吧嘚吧。
“你得了什麼病,又犯了什麼事進來的?”
林歸傘這次倒沒有抗拒與他聊天,因為總覺得不搭理他,這人也能興緻勃勃自言自語聊好久。
她搬了張椅子,坐在床頭櫃前,“你不先說嗎?”
極樂警覺,“别想白嫖我第二次!”
林歸傘輕哂,張了張嘴,忽然想試試對初次見面的人吐露實情。
憋在心裡太久,隻有拉斐爾醫生對她知根知底,她需要傾訴這件事的勇氣,更需要他人的責備,喚醒這顆麻木已久的心髒。
林歸傘嗓音嘶啞,“我殺了父母雙親。”
極樂眨了眨眼,語調沒多少平仄起伏,“哦,然後呢?”
林歸傘眼眶泛紅,吸吸鼻子,哭腔都有點維持不下去,“你就這麼點反應,不該用看殺人狂的眼神看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