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悄生硬地轉過脖子,正對上葉幸司一雙悲傷的眼。
“……你。”俞悄繃不住了。
他臉蛋子被葉幸司捏得嘟囔起來一塊,斜着眼睛,覺得此刻的自己應該很像一隻斜眼狗。
“你給點提示行不行啊!”
俞悄從床上彈起來,受不了地猛搓臉。
“啥也不說上來就演,誰好演員硬掰着人脖子對戲啊!”
正叽裡咕噜的抱怨,床沿那邊一沉,葉幸司單膝壓上來,虎口卡着俞悄的耳根,将他的臉又轉了過來。
這次手勁很輕,葉幸司掌心溫熱,貼在俞悄臉上微微施力,俞悄便愣愣地朝他看。
“活下去。”葉幸司念台詞。
“滾。”俞悄說。
葉幸司笑了下,對自己這段模仿很滿意,坐回電腦前用手機記了點兒心得,點開電影繼續看。
俞悄也趴回床上繼續鬥地主,時不時抓一下脖子——葉幸司的小拇指剛才從他頸側劃過去,癢得有點發燙。
在培訓班的後面幾天,俞悄每天的任務就是喊葉幸司起床上課,給葉幸司接咖啡,準備些雞零狗碎的吃的喝的,然後陪他演戲。
葉幸司戲瘾很大,估計之前他都是自己一個人在家偷着演,在俞悄面前沒真正放開。
現在來這裡上課,被那群老戲精們灌了一肚子戲湯,他時不時突然就拉俞悄來上一段,也沒個前情提要,也不管俞悄的反應,自己就開始演。
短短幾天,俞悄已經被迫扮演了快死的愛人、知心的摯友、久别重逢的前妻、不近人情的法醫、刁難商販的可惡城管,還有一具身上紋着米老鼠的屍體。
“張曼玉是那麼演的嗎?”俞悄點評,“她看見米老鼠不是沒忍住笑場,然後又沒忍住哭?你怎麼還不笑?”
“男人和女人不一樣,我在假設如果是我來演,會怎麼表達情緒。”葉幸司現在也會和俞悄交流心得了。
“有道理。”俞悄想想,表示認可。
第四天下午是小蠟的課,俞悄在房間呆夠了,跟小蠟表示他要進去旁聽。
“來呗。”小蠟無所謂,“别搗亂就行。”
俞悄就背了一包零食,跟着葉幸司混進教室裡,找個角落坐下,偷偷觀察這些學員們。
演員們在鏡頭以外,除了顔值和氣質上的差距,其實跟普通人真沒什麼區别。
小蠟在講台上整理ppt,學員們該踩點進教室的也踩點,關系好的湊在一起說小話的也說,像葉幸司這樣不跟人接觸,坐在最後一排耍酷的,更是經典款。
俞悄隔着一排桌子,往他懷裡扔了顆糖。
葉幸司拿起來看看,回頭朝俞悄勾勾手。俞悄尋思着最後一排也不影響别人,就貓着腰去他旁邊坐着。
“下午好。”
上課時間到,小蠟打開話筒打招呼。
演員們回以掌聲,俞悄往嘴裡塞顆糖,跟着拍了拍手。
“咱們這批學員裡有我合作過的老師,有我很喜歡的演員,也有一些新朋友。以我的資曆其實并不足以承擔‘老師’這個頭銜,但今天既然大家是來培訓的,那麼我們就各司其職,把各自的本職任務做好。”
俞悄把糖壓在舌頭底下,不亂嚼了。
“Ok不耽誤時間,”小蠟笑着往下壓了壓手,“我們入正題。”
大三的時候,俞悄搶到過一門表演藝術課,但老師沒怎麼講,光給他們放電影。
上次小蠟把這個培訓班描述得輕描淡寫,俞悄就先入為主地把小蠟也當成那種選修課老師,以為他也是放點電影,說點有的沒的,把這一下午糊弄過去就拉倒。
但當小蠟真正以導師的身份站在面前,他發現自己對這人的偏見确實有點大。
小蠟非常、非常認真。
他從形體藝術的概念說起,簡明扼要,不拖拉不敷衍,節奏也很舒服。
強調形體表演在影視戲劇中的特殊性與重要性時,他放了幾個片段:瞎子、瘸子、自閉症患者、高位截癱,都是很經典的角色,扮演者都是耳熟能詳的演員。
“每當看到四肢健全身體健康的演員,将特殊角色表現得入木三分——尤其是比較常見的殘疾形象,比如盲人啊瘸子啊,我真的都很佩服。”
小蠟暫停播放,繼續講課。
“因為這些形象我們在生活中,或多或少都接觸過。鏡頭是放大器,越熟悉的形象越難表現,有一丁點兒刻意,觀衆都能輕易發現。”
“好演員和演員的差距,往往也就體現在這些細微的角色揣摩裡。”
沒錯。
俞悄深表贊同。
每次他看到演瞎子演得很刻意的角色,都會在心裡替人尴尬。
“說不如練,我們實際對比一下吧。”小蠟拍了下手,“我需要兩位同學上來配合。”
一股不詳的預感,突然在俞悄心頭升騰而起。
“俞悄。”
下一秒,小蠟笑盈盈地朝最後一排擡擡下巴,将全教室的目光都引到俞悄臉上。
“來,演一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