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出月子就上工,身子還好吧?”
羅顧月的工廠原本是不雇生了孩子的女人的。幸好她和總管事有些親戚,承諾自己生孩子隻耽誤二十天,回來後再白幹一個月不要工錢,這才說服總管,工作好歹保住了。
“挺好的,挺好的。”羅顧月答。
不然還能怎麼說呢,沒有工作,沒有收入,别說是她的身體,自己的女兒連睡得地方都沒有。
“姑娘叫什麼名字?”
“還沒起呢,小名喚文文。”
文文正安安靜靜地睡着。
馮景垂首看着文文,用手輕輕摸了摸文文額頭。
羅顧月能看出這群人是真心為孩子好,她是真的感激,因此道:“實在是多謝你們,我一出門上班,文文爹就留在家裡照顧孩子,因此她爹也不亂喝酒了,家裡總算是有個樣子了。”
陳紹第一眼看過去文文,她睡得很熟,再看一眼,覺得有些不對勁,他掀開文文蓋着的小被子:“文文睡覺一直都這麼沉嗎?”
“怎麼了,”羅顧月絞着手,臉上泛起不自然的紅暈,似乎很不好意思,“這兩天主要是她爹在照顧,說文文很乖,吃飽了就睡覺,不怎麼哭,很省心...”
“你讓一個常年酗酒的酒鬼看孩子?”
文文的腿和手臂有些不對勁的浮腫,陳紹心裡湧起一個不好的猜想,語氣一下子重了。
羅顧月有些不知所措:“文文出生後他就不喝酒了,我有工作,可以出去做工,也是為了多賺錢...文文有什麼不對嗎?”
文文下肢浮腫,可能是肝功能受損的表現,從浮腫的程度來看已經相當危急了,陳紹想也沒想,抱起文文:
“文文睡覺睡得熟,可能是因為他給文文喂了酒!”
羅顧月一下子傻了,站都站不住了,朝後一倒:“怎麼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他很久沒買酒了!他已經不喝酒了!”
馮景起身查看文文的情況。
“馮醫生,孩子現在已經很不好了……”
“對不住了,文文可能得跟我們走一趟。”馮景沉默了片刻,看着羅顧月,心有不忍道。
羅顧月聽見,一下子跪下來撲住馮景,哭喊:“我不送文文走!我後悔了!我不送我女兒走!都是我不對!讓一個男人看孩子,都是我的錯!”
馮景隻好蹲下來安慰她:“不是你的錯,他是文文的親生父親,有手有腳的成年人,怎麼就不能照顧孩子了?你沒錯,不用自責,快起來。”
羅顧月心頭巨痛,一巴掌一巴掌地抽自己,怎麼也攔不住。陳紹要走,見她失心瘋一樣要過來搶孩子,隻覺得頭頂竄起一股怒火,說話也不好聽:
“你知道這麼大的孩子喝酒有多嚴重嗎!”
羅顧月傻了,一聲都哭不出了。
“狗改不了吃屎!你丈夫怎麼會突然改性?不打你也不喝酒了?隻能是因為他知道要留住孩子仁濟慈善會才會給他發補助!他這才有錢揮霍!”
“陳紹!”馮景喝住他,讓他控制情緒,不要再刺激這位母親了。
當務之急是把孩子送到醫院,鄒廣帶着陳紹先走了,馮景留下來,還在安撫羅顧月。
“你一定要控制好情緒,你身子不好,這種時候可不能病倒了,明天我聯系醫生過來,你也要去醫院查一查身體,費用的事情先不要擔心,記住,自己的身子要緊。”
孩子不在,羅顧月卸了勁,沒有力氣了:“原來是為了補助...為了補助他要殺了我女兒...”
後面任馮景再怎麼勸說,羅顧月都聽不進去了,隻是癱坐在地上,喃喃道:
怎麼會呢...怎麼會呢...”
……
阿聊和鄒廣最後回到明園,腦海裡始終都會想起今天的這件事。
羅顧月最後跪倒痛哭,氣都快喘不上來了,阿聊不忍心多看,覺得她實在是可憐,拼命經營的一個家,因為一個男人,就這樣毀了。
飯後,阿聊坐在院子裡發呆,鄒廣看見她這樣,也忍不住道:“真是個苦命人。”
忽然,阿聊想起什麼,起身道:“阿廣,你再和我走一趟。”
“哎怎麼了?要去看她?”
阿聊去庫房裡翻了些報紙抱出來就走,路上吩咐鄒廣先回家煮點米糊,再拿過來。
阿聊折回到羅顧月家裡,她正趴在地上,全身發抖,怎麼都站不起來,阿聊把她扶到床上,喂了點吃的。
兩個人配合着,把羅顧月家裡能糊的牆都糊了,防止臭蟲擴散,然後又燒了熱水,把能燙的東西都燙一遍消毒,最後走的時候,馮湧溪還看見鄒廣趁她不注意,往枕頭底下壓了幾張錢。
盡量能幫一點,兩個人回去的時候心裡都稍微輕松了一些。
鄒廣問阿聊:“不過你是怎麼發現那些臭蟲的?我倒是沒見過。”
阿聊敷衍他:“你眼睛不好……”
回到明園,杜蘭拿出一個包裹給阿聊,說是有人寄給她的。
還能有人給她寄東西。阿聊迫不及待地打開一看,是一本書,俄國的朵思退夫斯基的《死人之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