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廣早在施遼吃早飯的時候就等不住了,又去點了一遍可能需要的東西,回來的時候,見兩個姑娘居然還在磨磨唧唧地梳頭,剛要準備催,莊屏卻突然轉過身來:
“鄒廣,你說阿聊這樣好不好看!”
施遼穿着一身合貼的旗袍,顯出端正的身量。皮膚又白又細,五官原本就精巧,這會兒編了兩個小辮兒就顯得更有靈氣了。
鄒廣欣慰地想:早知他妹妹這麼好看,多等一會兒也是應該的!
“好看!特别好看!”
他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盯着兩位女孩兒欣賞了好一會兒,忽然想起來,問施遼:
“你桌上那封信,寄不寄?”
“寄的。”
她這幾天不想看課本的時候,總忍不住拿起筆寫點東西,不知不覺地就續着那張寫給張默沖的東西寫了兩頁紙。昨天晚上她看書看得太晚不小心睡着,半夜裡迷迷糊糊醒來,就在那封信上留了最後一段話:
本來在心無旁骛,如老僧入定一般地讀着化學書,奈何眼睛不小心瞄到那本《家》,鬼迷心竅地就翻開讀了(該打!),結果一讀一個晚上就過去了。
總而言之,這些日子讀不了想讀的書,不免想起魯智深的那句話:口裡真是淡出個鳥來!
施遼若是平日裡,是絕對不會想對一個人說出這些随意的話的,可是夜裡一翻開看不懂的書,再看看那隻躺在燈光下亮晶晶的小“貝殼”,話匣子好像控制不了地就開了。
她今天早上把寫的東西裝進信封裡時,認真地思考了一下自己為什麼會給他寫這些東西,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她可能是把張默沖當成了那隻小雲母。
不過他沒在跟前,又幾年回不來一次,寫就寫了吧,施遼想。
*
南洋醫科大學萬和預科部今年才開設,校舍設置在一處已經搬遷了的中學的舊址,離明園隻有二十分鐘的路程。
萬和預科部每天都安排有強制午休時間,所以施遼雖然不住宿,但依舊需要布置一下床位以供無休。莊屏和鄒廣陪她在注冊處注冊完,領了被服到寝室布置好,施遼要去班級報道,他們倆也就該走了。
鄒廣長這麼大沒見過學校是什麼樣的,莊屏因為自己就是老師所以對學校沒有好感,他們兩個一個提議去逛校園,一個一心隻想回家,在施遼去了班級以後,為了這一點差點吵起來。
最後莊屏難得的服了軟,陪鄒廣逛了好一陣。
施遼拿着注冊處發的方位圖,按圖索骥找到了位于緻芳華樓二層的班級。
預科部今年一共招收了87個學生,分四個班,施遼被分在C班。
她進去的時候,班裡的人還不多,隻有四五個女生坐在一起說話。
施遼走進去自我介紹,一時半會兒也融入不進去,隻是默默聽着,一圈交流下來,大家對誰是通過第二渠道錄取的“優待生”都摸清楚了,在座的11個人裡面,隻有施遼還有另外兩個人是這種學生。
其中一位叫劉墨泉,可能是覺得和施遼“身份”相同,所以她對施遼格外親近,在談話的間隙主動坐到她旁邊。
不過她不怎麼說話,動不動就想家紅了眼圈,施遼想安慰她,但又不知道說點兒什麼,隻好拍了拍她的肩:
“你的辮子又黑又粗,好漂亮。”
劉墨泉愣了一下:“是嗎?”
施遼很溫柔地說:“是呀。”
劉墨泉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在家裡特别能吃,我娘說全吃到頭發上了。”
施遼笑笑沒說話,劉墨泉撲閃着眼睛,端詳了一會兒施遼,也不哭了,忽然驚呼了一聲,聲音可不小:“你可真好看呐。”
這一聲引得大家都要扭頭來看她,施遼覺得特别不好意思,這個時候恰好有人從窗外走過,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哎你們知道嗎,剛剛走過去的是文森特·溫斯裡老師,英國人,好像主要教我們英文和音樂。”
在座的各位雖然都能經常在租界見到外國人,但是都是頭一回見到長得這麼标緻的外國人,頓時都來了興趣。
“我今天早上聽見他說國語,特别标準,比我還标準,一點兒怪味兒都沒有。”
“據說他早些年跟着自己女朋友在西南待過的。他女朋友有一次出事故意外走了,埋在了香港,他悲痛欲絕,所以也不回國去,就一直待在香港,留在那裡靠教音樂為生。”
“不過黃素旋,你怎麼知道這些的啊?”
“我姑媽在香港給有錢人做事情啊,他在香港富人圈裡很有名,好多小姐太太争着搶着請他去家裡教鋼琴的。”說這話的叫黃素旋,燙着精緻的推紋波浪頭,看着比她們都成熟些。
“為啥啊。”有人問。
劉墨泉心直口快,說出來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一直沒有承認的事:“長得好看呗。”
“才不是,”黃素旋否認,“他是英國某個知名大學畢業的,在音樂方面是真的有兩把刷子的。而且我還聽說,他的姓在英國是貴族姓,他家跟英國的女王都沾點親戚呢。”
“哦哦,那怪不得了,新有錢人都喜歡舊有錢人。”劉墨泉點評。
“而且他和他女朋友原本都訂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