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行一半,司機忽然說不走了,前面的市區不安分,他不願意冒那個險,于是乘客不情不願地下了車。張默沖挑着籮筐在下過雨後破破爛爛的泥路上走了不知多久,又看見路邊有賣水果的。
那水果販子是個知情理的,見他大包小包背了一身,肩上還挑着一個籮筐,再買一些柿子往哪裡放呢,于是為了難,張默沖也不強求,想了一下,隻買了一顆,細心護在懷裡,走了。
“回去睡一會兒吧。”
“你今晚回學校?”
“嗯。”
“幾點?”
施遼原本想說六點,看着他有些落寞的樣子,又隻好改了口:“不急。”
張默沖想了下,還是搖頭,“那我還是不睡了。”
施遼心裡一軟,她想了一下,輕輕躍上前,跟他湊得很近,眼睛撲閃撲閃地看着他,“睡一會兒吧,我一直都在。”
她又撓撓他的手心,“好不好?”
張默沖屏氣一瞬,最後還是答:“好,起來後跟我去見個人。”
“誰?”
“丁青簡。”
*
施遼将他帶到二樓的客房,張默沖雖然很想跟她繼續說話,但奈何實在困倦,沒一會兒就睡熟了。
這一路上,他還有另外兩個同事,帶着九個箱子艱難輾轉,有時往往才把所有東西都歸置到火車上,卻被告知前面因為轟炸鐵路線斷了,必須換乘;有時東西裝到一半,空襲預警猛地響起,他和兩個同事各自盡力搬起兩個箱子就朝隐蔽處跑...
......
等他醒來時,看一眼表,已經是中午了。
下樓,店裡寂靜無聲,午後的陽光好似為店裡鋪上一層朦胧的光暈,看來看房子的人還沒回來。
施遼聽見動靜,從高深的櫃台後面擡起頭來,手上的書還沒合上,看見他眼前一亮:“醒啦?”
卻見他身上帶着些戾氣,不說話,徑直走過來,附身将她抱住。
施遼手中的書啪嗒掉下去,她才伸手去撿,他卻不給她這個機會,将她整個人帶起來,朝後一步放在桌上。
他箍得特别緊,施遼一愣,撫着他的背,柔聲:“不怕不怕,已經醒了,我在呢。”
她以為他是做了噩夢,但他隻不過是做了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夢而已,夢裡頭頂炮火轟鳴,硝煙之間,他卻看着施遼漸行漸遠,他喊破嗓子她也不肯回頭...
但幸好,隻是夢,此刻她就在他懷裡,也在用力回抱他,一下一下地撫慰他。
“施遼。”
“嗯。”
“阿聊、阿聊...”
施遼不厭其煩:“我在呢,就在這兒,一直都在。”
他漸漸平複下來,松開,注視着她。
施遼從未見過這樣的張默沖,從未見過控制不了情緒的他,從前的每封信,每次通話,他永遠都是不輕不重的樣子,從未像現在這樣整個脆弱都對她展露無遺。
她卻覺得這樣的他似乎更珍貴。
“餓嗎?”她輕撫着他緊皺的眉頭,一下一下。
他搖頭,又低頭想将頭埋在她肩上,店門口的竹簾忽然響動一聲,施遼吓得趕緊推開他,回頭,見原來是白雙。
白雙出去逛了一趟回來,沒覺出什麼異常,看見張默沖,“張先生。”
施遼心跳不止,回頭卻見張默沖彎腰将她的書撿起來,朝白雙“嗯”了一聲,神情平靜。
“今天天氣特别好,阿聊要不出去轉轉?别在學校悶完回來又在家裡悶着,去吧。張先生一道去吧,不然如今世道不安分,我還不放心呢...”
為他倆一起找理由的意思很明顯了,施遼愣了一下,“可是...”
“不用管我,白江馬上就過來給我搭手了,你們去吧。”
她還想說什麼,張默沖已經先一步道了“多謝”,側首看她:
“帶件外套吧?小心外面起風。”
施遼還沒想明白他的那句“多謝”是什麼意思,已經被白雙稀裡糊塗地推着上了樓。她本來想随便抓件外套,但是站在鏡子前,她用手背冰了冰臉,看見自己亮晶晶的眼睛,她忽地想起,這是他們第一次“date”吧?
于是又精心選了件與身上的碎花藍裙子相襯的白色開襟毛衣,這才下了樓。
張默沖已經等在了門口。白雙看着施遼推門出去,迎着風按了按自己的頭發,張默沖側身睨她一眼,然後自然而然地将她的外套拿過來搭在自己手臂上。
白雙不禁感慨:“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