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默沖想着該怎麼回答,餘光瞥見在一旁抱臂等他的施遼,笑了一下,小衛目光在二人身上打了個轉,忽然明白過來,意味深長地“哦哦”了幾聲。
施遼沖他晃晃手裡的瓶子,笑着,“過來洗手。”
張默沖洗了手,變魔法似的從懷裡掏出來兩個橙子。
施遼訝笑:“哪裡來的?”
“剛剛上去拿東西的時候看見有人賣,你不是想吃麼?”
施遼心裡一暖,有些遺憾:“可也沒刀切呀。”
話音剛落,身後又有人叫她過去,非病患都要待在另一區,所以張默沖跟不進去,隻好讓她先去,自己找塊地方坐下來等。
這回施遼直到跟人換了班,才有空出去找他。
外面的燈為了省電已經關了,一群人對坐着,聽着頭頂盤旋示威的轟炸機發出的聲音,都無話。
施遼走近,張默沖才回過神,敞開衣服,“來。”
她看了一眼周圍,張默沖已經伸手将她拉到懷裡,讓她坐在他腿上,又用自己的外套裹住她,周圍的人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冷不冷?”
近十二月,長沙夜裡的氣溫已然不高,地下室又陰又冷,人張口說話間都冒着白汽。
但她還是違心地答不冷。
“以後我就在醫院外面的小食店待着,哪也不去。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在醫院遇到危險,不要亂跑,等着我去找你。”
黑暗中,他的聲音很沉。
可是他走後呢?他人一走,去玉門,不知又是幾個月幾年才能回來,到時候又隻剩她一個人。
國家面前,一切都是情愛都是小事的道理是他們都深谙的,因此他沒有不走的想法,她也沒有留他的意思。
可是一想,他走後,像這樣躲在地下室惶惶不可終的夜裡,她一個人,又該怎麼過呢。
想起這些,胸口像被悶住,凝滞。
反而是施遼道:“你不要擔心。”
“日子要笑着過,笑着,知道嗎?”
湧上的情緒酸了喉嚨,他點頭,手捏了捏她的,替彼此寬心:“睡吧。”
過了一會兒,她問:“你腿不麻嗎?”
“沒感覺。”
她沒聲兒了,點了頭。
“睡不着?”
“嗯。”
他靠近一點,另一隻手輕輕拍着她的肩膀,“讓我想想。”
“給你講個故事吧?從前,用過有個以替别人抓兇手為樂的人,姑且叫他霍姆斯吧。有一天,一個紅頭發的男人來找霍姆斯求助,這個紅頭發遇見一樁怪事。”
他故意停頓,低頭看她一眼,施遼眼神示意他快說。
“這個紅頭發是個當鋪主,他店裡的一個夥計介紹他加入紅發會。因為歐洲那邊一貫以紅發為不祥,所以紅發人不少受歧視,這個紅發會就是來幫助紅頭發的人的,而且入會的人必須被揪着頭發檢查紅頭發是不是真的。所以這個店主很輕松地憑借自己的紅頭發得到了一樁肥差,可是幾星期後這個肥差忽然沒了,整個紅發會也突然消失了。”
“他很奇怪,所以來找霍姆斯求助。”
說到這兒他停了,“你大概猜猜,誰在背後搞鬼?”
“揪他頭發的那個人。”
施遼莫名很笃定,這什麼回答,張默沖登時笑出聲,“不是。”
“再多說點,不然我猜不出來。”
于是他又神神秘秘,但語焉不詳地說了一通,最後施遼都猜困了,他也不揭曉答案,隻是說她好好睡覺,明早再告訴她。
她起初還怨他怎麼回事,偏偏吊人胃口,在幽怨中倒是慢慢睡着了。
後來,像今天一樣,在很多個不知道還能不能睜眼看到明天的夜裡,他們也是像現在這樣,相互偎着,她講聊齋,他就回憶在國外讀書時看過的偵探小說,一樣都像這晚一樣,将答案留在明天。
隻要故事沒講完,人就絕對不會被分開。
一直到很多很多年後,戰争早已平息,施遼偶然路過一家書店,翻了翻書架上的童書,才驚覺,原來他們這樣講故事的方式,叫一千零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