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椅拉開,陸柒跟着她入座,一眼便看出她滿臉僞裝的認真和其下極其明顯的不認同,差點氣笑了,
“姜月,你是不是覺得我在和你開玩笑啊?”
姜月聽她忽然這樣連名帶姓的像要生氣,愣了下,遲疑道,“陸将軍何出此言?我沒有啊?”
陸柒狐疑地盯了她半晌,面前這張雪白的面孔将所有情緒袒露無餘,透着明顯的不解,仿佛真不知道自己方才漏出了什麼破綻。
“……”
“罷了。”
陸柒深吸一口氣,忽然有點懷疑自己這個決定的正确性。
這位老鄉的确技術過硬,但這一張白紙似的心性……能頂得住嗎?
想到自己要做的事,陸柒眼中劃過一絲暗芒。
“自你來軍中,為傷員開創新方,又不吝教人,軍中傷病減員大大降低。
你有這樣的大功卻不得封賞,不覺得委屈嗎?
我有意招攬你來麾下,授你百戶之銜,你可願意?”
百戶授予軍醫是個虛銜,用來獎賞立下大功的醫者,救活主将或是讓營中折損大幅減少都有過授銜的先例——姜月若是男子,早該封了。
但她是個女郎,這事情就無人提起了。
原因無他,破格提拔一個女郎做軍醫,能于軍隊有利,大家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若再封這女郎為官,隻于她一人有利,必然有人看不順眼,跳出來阻撓。
“此事我已與周老将軍商議過,他也望你肯首,你無需有什麼顧慮。”
見姜月似乎動容,陸柒又笑着添了把火。
然而姜月卻隻是眸光微閃,搖了搖頭,“陸将軍,沒有用的。
百戶之銜在陳大人眼裡恐怕就是個笑話,但凡他把禮法有一絲一毫放在眼裡,這件事從一開始就不會發生。”
“我并非要以此限制他。”陸柒道,“我方才提的,是我幫你的條件。你肯受封,我才幫你。”
姜月便聽不懂了,“那将軍打算如何幫我?”
意識到這話似乎有質疑之嫌,她又趕忙道,“我不是不信任将軍的能力,隻是陳大人行事有時異乎常人,恐怕将軍不知其底細。”
“還能如何?你受我庇護,他來要人我便咬死了不給啊。”陸柒也有些不解,聲調微微上揚。
姜月有些凝重,壓低了嗓音,“陸将軍三思,我曾……以瞿溪玉外室的名義蒙騙于他,想叫他知難而退,誰知他絲毫不放在眼裡,甚至揚言瞿溪玉也護不住我。”
她頓了下,又補充道,“當然,我不是說将軍不如瞿将軍的意思,瞿将軍做不到的事情,将軍未必也做不到。”
陸柒哽了下,忽略掉這突如其來的端水。她眼神變了變,似有幾分憐憫,又輕輕朝上一翻,
“一個大将軍,能護不住自己的外室?
陳洛川這樣有恃無恐空,不過是因為時人都覺得為了争女人付出太多不值當罷了,他笃定了瞿溪玉最後會退讓。
若是陳洛川要搶的是他,你看他還退不退讓?”
“這…這…這…”
這道理似乎不假,隻是好生奇怪啊。
姜月忽然有點坐立難安,她已經懂了陸柒的意思。
不是陳洛川有多可畏,隻是無人會願意為她得罪首輔罷了。
“陳大人心思不正,本就與他人無關,别人肯同情我無辜受難、求情一二已經是情分。”
姜月輕聲辯駁,眼淚卻不知為何開始在目眶裡打轉。
陸柒沒有答話,隻是在一片沉默中看着她眼中越來越明顯的水色,幾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她眸色微暗,聲音平靜,“我青州軍中的男女同酬之法,今晨頗引了一番動亂,你可知曉?”
話題忽然轉變,姜月有些不解其意,但還是道,“我知曉。”
她略微心虛,生怕叫陸柒看出自己無意偷聽了她和陳洛川的對話。
然而陸柒卻隻是輕描淡寫地問道,“那你覺得,這法子如何?”
姜月原本對政令并沒什麼學識,但經由親兵、陸柒兩人講解,她已對着同酬之策頗為熟悉,也十分好感,遂從心答道,
“我以為,确是利民惠民的良策,将軍大義。”
陸柒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眸底劃過一絲欣慰,随即話鋒一轉,
“可這良策畢竟與衆不同,又根基尚淺,若被人當了出頭鳥,可就要半路夭亡了。”
姜月探究地視線看過去,陸柒微微一笑,
“所以,阿月若願受封,替這同酬之法做了某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從今往後,保護你便是我青州軍上下的本分。
到時候,你就算正大光明在陳洛川面前晃悠,他也不能動你一根手指頭。”
聽起來似乎有些危險,但交換條件實在太過誘人。姜月隻是思忖片刻,便幹脆答道,
“好,我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