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陳洛川,“監軍以為如何?”
瞿溪玉心中笃定了陳洛川會以大局為重,他們是多年好友,對此人再了解不過。
然而這一次,陳洛川卻隻是沉吟不語,半斂着眸光輕輕撚了撚指節,不知在想什麼。
陸柒看在眼裡,心中有數。
陳洛川若打算吃下這個悶虧,從一開始就不會把皇帝拉出來,直接說要審出漏網的奸細就是了。
但他深受忠君思想的熏陶,畢竟跨不過心裡那道坎,隻能先出言試探他們的态度,瞿溪玉這樣激烈的反對,他心中想必動搖得厲害。
陸柒暗歎一聲,她站在未來的角度,知道若是朝廷有意阻撓,哪怕是不世出的名将也會含恨而終。
但大多數身在局中的人,總會對朝廷抱有希望,總會舍不得仿佛近在咫尺的勝利,總以為人定勝天,總覺得靠自己的才能就可以逆風翻盤、忠義兩全。
陳洛川和瞿溪玉就是這樣的人,他們也曾做到了一次,所以這次很可能會想再賭一把。
女将神色掙紮,她原本對誰當皇帝不感興趣的。國家興亡是肉食者的遊戲,天下興亡才是她所不忍的問題,她隻想為百姓做些實事而已。
如今這世道,鐵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無論誰做皇帝,隻要緊靠崔家,她就可以用後世的先進制度永保青州一地百姓富庶、吏治清明。
可是現在,眼見着忠臣良将被逼上絕境,她發現自己做不到冷眼旁觀。
“監軍自謙,才說有漏網之魚,我卻是不信的。以監軍之能,如何會出這樣的纰漏?”陸柒冷笑道,
“隻怕是有人監守自盜,悄悄開了後門迎客吧!”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發難,瞿溪玉大驚,“陸柒!不得胡言!”
“胡言?若是門戶嚴實,家中怎會頻頻失竊!瞿将軍可還記得你的防布圖是怎麼丢的?若是再丢一次,這糧草可就不用操心了,連仗都不用打了!”
陸柒爆發似的一段話直把瞿溪玉說得目瞪口呆,“陸,陸将軍,你先冷靜,冷靜……”
說到防布圖,他頓時氣弱不少,“這防布圖,防布圖……我潛回京城解決了奸細,不也反敗為勝了?”
眼看他說着又自信起來,陸柒扯了扯嘴角,“我沒記錯的話,那時是有陳大人坐鎮京師的。若換作如今境況,你怕是有去無回。”
瞿溪玉張了張嘴,“不是還有崔二郎…”
“崔菡隻是買我的帳,跟你又不是一夥的,怎麼會管你。”陸柒毫不留情地戳破。
幾個老頭子就要不要吞掉瞿家的事都吵過好幾次了,要不是大娘子崔和一力主張,以瞿溪玉這個不争不搶的倔勁兒,指不定已經被趕去哪個犄角旮旯種麥子。
“…這,唉,你也是,幹什麼突然來做這監軍。”瞿溪玉被堵得啞口無言,扭頭幹巴巴地對陳洛川道。
“我不親自督糧過來,你們這一個月喝西北風?”陳洛川掀起眼皮,聲音陰測測的,“誰知道這崔二郎是這麼個繡花枕頭,運個糧都能出問題……”
“哦,是,也是。”瞿溪玉才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讪讪一笑。
“咳。”陸柒重重咳了一聲,“這事陳大人也沒想到啊,怎麼能全算崔二的錯。”
陳洛川啧了聲,不置可否。
這一聲之後,帳中便忽然安靜下來,一時無人說話。
話到此處,陸柒的态度已經旗幟鮮明,陳洛川雖未明确表态,但也有明顯的偏向。
幾人看似平靜,實則注意力都緊緊盯在瞿溪玉身上。
終于,瞿溪玉沉默片刻,閉了閉眼,下定了某種決心般妥協似的轉過身,
“罷了,你們既已有了決斷,聽你們的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