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烨不擅長期待,他喜歡把希望拽在自己的手裡。他用錢砸仲晴,砸到仲晴願意陪他一起去音樂廳練琴。她不用在家等他,他們可以一起回家。仲晴不知道他心裡的想法,收錢收得挺歡。
觀衆席裡來看談烨排練的人很多,鄧力凡總是提前進退場地坐在最後一排,仲晴和談烨都知道他的存在,也當作不知情。解釋對他們來說是一件很麻煩的事,談烨是覺得沒必要跟無關緊要的人解釋那麼多,他和仲晴的私事不需要獲得外人的理解,而仲晴的靶心是談烨,不是脫軌的天空,更沒必要去解釋什麼了。
談烨擡着手腕緩慢在琴鍵上移動,音樂凝結在他的指尖,仲晴習慣了他在她面前不着調的形象,一看到他彈起鋼琴時那副正經樣,她還挺不習慣的,越看越上頭,陪他也陪得起勁。談烨練一天,她就坐一天,也沒嫌枯燥乏味。她要是臨時有什麼想聽的曲子,談烨都能當下滿足她,為她一人獨奏的音樂裡多了幾分興緻。
仲晴站在黑暗的環境裡想拍那顆最閃亮的星星,特地回了趟筒子樓拿相機。
走出樓道,和回來的謝徐陽撞上了,謝徐陽一眼就看見了她耳下的紋身,還沒開口,後方傳來了滴滴滴得喇叭聲,仲晴的目光躍過他的肩膀,看到談烨騎着一輛共享小電驢過來,他頭上戴着藍色的安全帽,身上穿着西裝,異常喜感。
仲晴看了眼謝徐陽以示打過招呼了,朝談烨飛奔過去。
談烨瞟了一眼謝徐陽,故意當着他的面,往仲晴臉上親了好幾口,仲晴說:“夠了啊你!你醋什麼勁?”
“你以為我當時為什麼天天來你家,還不是不想讓你兩多待。你這麼好騙,要是被他騙走了怎麼辦?我不得看勞一點。”談烨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那些反常的舉動都是因為不爽他們兩共處一室。
他這麼一提,仲晴也想到了睜眼是他,閉眼是他,被他支配的那段時間了,“…………”
“那我是不是還要恭喜你,如願以償的把我騙到手?”
“明明是你先把我騙到手了。”談烨說,“我隻是順手推舟的勾搭到你了。”
謝徐陽知道他們的關系已經跨越了仲晴所謂的那層朋友的界限,他還沒有那麼廣闊的胸懷去看他們的親昵,轉身上樓了,苦澀蔓延到了嗓子眼,他也隻能被動地去接受。
顔弱水和餘盈盈也抽空來了一趟音樂廳,她們往仲晴身邊的空位上一坐,仲晴正舉着相機在給談烨拍照,顔弱水說:“你還真成他站姐了?”
“誰讓我是他忠實的粉絲!”仲晴裝的。
顔弱水默默無語,她簡明扼要地問:“你開公司的事怎麼沒了下文?”
“這不是沒人比得過談烨嗎?再過個幾年,等他解約,我連違約金都省了。”仲晴滿嘴跑火車。
“…………這次的事你和談烨一起聯手的。” 顔弱水說。
不知内情的人怎麼都猜不到從頭到尾都是仲晴在單方面的坑談烨,誰讓他們到現在都還好好的在一起,最合理的可能性就是兩人上了同一條船,不然沒有理由能去解釋得通。
餘盈盈感覺人人都是仲晴和談烨遊戲裡的一環,“早知道是你和談烨一起做的局,我就不去找涔文遙幫忙了。”
仲晴沒在這件事裡看到涔文遙的痕迹,她皺眉,又問了一遍:“涔文遙幫忙了?”
“我都開口了,他敢不幫嗎?”餘盈盈回得理直氣壯的,事實是她也不确定,她的底氣全來自涔文遙的不拒絕。
“你也挺會玩的。”這波折騰的顔弱水心累,她給鄧姝樹立了一個大女主的人設,在這趟輿論裡也沒有虧。
仲晴不鹹不淡地說:“也得給生活添加點情趣,不是嗎?不然多無聊。”
“…………”
你這情趣沒點膽子傍身哪玩得起啊!
聶格丞聽工作人員說顔弱水來了,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兩人在生意場上的矛盾轉戰到了私交上,顔弱水落井下石在先,聶格丞趁人之危在後,誰也沒理,都能吵得不可開交。仲晴被他們吵得頭疼,坐到了邊邊上。
談烨結束了排練,顔弱水想上前跟他去打個招呼,聶格丞防她防得跟賊似的,杜絕她和談烨有所接觸的一切機會。顔弱水就不明白了,“你在怕什麼,我隻是打個招呼。”
誰讓談烨跟他提了解約的事,聶格丞能不防着她嗎?這話當然說不出口,他說:“我公司的人,你有什麼好打招呼的。”
餘盈盈眼尖地看到了談烨向仲晴走去,速速朝他跑過去,談烨猛地打了個寒噤,立馬拉起仲晴的手,掉頭就跑。他現在是有家室的人,可不能跟其他女的有肢體接觸。他躲是躲不了,但他可以跑。
仲晴知道他的想法後,笑得眼淚水都出來了,她說:“我不介意。”
“你你你你…………”談烨氣得手都不給仲晴牽了,臉黑成了碳,“老子我介意!”
他耍脾氣地走快了,又怕仲晴不跟上來,走三步回兩步,像個小偷似的偷感十足,仲晴一路笑到了頭。她走得慢慢悠悠,談烨幹脆站在原地等她了,慢是要說她的,等是要等她的,仲晴吐槽:“就你事多。”
他們吃完了飯。附近有個新開張的市集,仲晴就想去裡面逛逛。有個攤位裝飾得很與衆不同,攤主是個長發微卷的男性,頭上戴着一個藏青色針織帽。他擺的是咖啡攤,四周圍滿了小馬紮,還在旁邊設計了一個練毛筆字的地方。
一整面的帳篷上貼滿了奇形怪狀的毛筆字。
談烨和仲晴找了空座坐了下來,牽在一起的手沒有松開過。夜深天寒,仲晴差不多是坐在談烨的懷裡的。攤主擺攤不賣咖啡,無償提供手磨咖啡給坐下來的客人喝。仲晴嘗了一小杯,覺得味道很好,他就大方地送了她一包豆子。
這裡有客人,但更多的都是他的朋友,他們随意交流,有夢想和現實的考量,圍聚過來的人越來越多。
有個拿着拍立得的大學生看到了仲晴和談烨,他們身上的氛圍感莫名吸引着她,情不自禁地給他們拍下了一張照片,拍完,仲晴和談烨有意識地看向了她,她跟他們道了歉,立馬把照片遞給了他們,談烨接過,仲晴說了聲謝謝。
看着很有膠片感。
照片裡的女生嘻嘻地笑着,談烨帶着黑色的鴨舌帽,低垂的目光永遠落在她的臉上。他用一隻手蓋住了她的兩隻手,手指相繞間好像承載着一生的風雨同舟。他們待到很晚,天空毫無預兆地下起了一場緊繃肆虐的暴風雨,仲晴和談烨被困在了一家店鋪前,來往的行人匆匆走過街頭。
雨水彙聚成線沿着屋檐滴落,看着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
仲晴半蹲在地上,聽着那瀝瀝的雨聲,談烨站在她的身邊,喃喃自語道:“好想淋一場雨。”
“你是嫌命太長了是嗎?”
仲晴不想跟他說那些陳詞濫調的話,用手拍了他的腿,談烨低下了頭,眼裡蓬勃着殷切的期待。他想要淋的不隻是這一場雨,更是被生病所囚的自由。
談烨攤開了手掌手去接雨,雨水是冰涼的,又轉瞬從指縫中滑走,仲晴牽住了他的另一隻手,傳遞着她掌心的溫暖,她費盡心思想了一個不怎麼靠譜的主意,“你等我一會兒。”
說完,一頭紮進了雨裡,雨水淋濕了她的頭發,滲進了她的肌膚,她的目光轉向了背後的他,暴雨籠罩住談烨的視野。沒過多久,仲晴買了兩件黃色的一次性雨披回來,手裡還握着一把透明的傘,她給了一件雨衣給談烨,說:“穿上,我們一起去淋雨。”
她口中說得是我們。
仲晴被雨淋得全身濕透,穿不穿雨披已經沒什麼必要了,但還是陪着談烨一起穿上了黃色的雨披。雨水裹挾寒風襲在了臉上,談烨卻猶豫了,仲晴一手把他拽進了雨裡。雨水延綿不絕,兩個黃色的小人在雨裡狂奔嬉戲,剛落在地上的雨水,又被談烨一腳蹬飛,飛回了天上,仲晴陪着他重溫童年裡逝去的美好。
一股強風吹來,談烨的雨帽掉了下來,雨水劈頭蓋臉地填浸潤他的身心,好舒服。
他發自内心地笑了起來,聲音蓋過了雨聲,仲晴說:“你給我把帽子戴起來。”
“我不要。”談烨跟不聽大人話的小孩一樣,犟得厲害。
仲晴向前一步:“談烨。”
談烨後退一步:“我不。”
“我就不該陪你玩。”
“诶——”
他往黑夜深處跑去,“晚了。”
太陽西斜,陽光穿透雲霧,金光閃閃。細雨從天空上傾盆而降,田野裡麥浪滾滾,空氣裡都彌漫着麥子的清香味,他每走一步,腳底濺起的泥巴全落在了他的褲腿上。他沒有煩惱,隻管往前跑,跑啊跑啊,他知道有人在等他回家。
談烨奔向了七歲那年的自己。
天空響起了隆隆雷聲,談烨的眼前又變回了一片漆黑,仲晴跑到了他的跟前,從頭到腳都閃爍着耀眼的光芒,她用一把傘把他隔絕在了暴雨外,雨水在傘上“咚咚咚”彈跳,他的眼睛被雨水淋睜不開眼,“還好有你。”
“命運“二字,一半在天,一半在人,命由天定,運道相平,談烨是唯物主義,但對這一切都懷有敬畏心。
眼淚和雨水相融,他眼神的無助裡又帶着千難萬險的慶幸,和心動不已的悸動,談烨學會了跟仲晴委屈。
仲晴沒好氣地說:“有我啥呀,有我背鍋是嗎?”
談烨重重地“嗯”了一聲。
兩人相互對視着,仲晴有她的執着,談烨也有他的堅定,這一場美好的際遇變得不再是剛剛好。雨越下越大,大地與天空被洗劫得煥然一新,談烨緩緩擡起了胳膊,握住了傘柄,他覆住了仲晴帶有涼意的手。
齊平的傘向仲晴傾斜,她盯着談烨的眼睛,他們沐浴在冷雨中,衣服吸了水,壓在身上越來越重,仲晴雙手揪住了談烨的衣領,他們親過很多次,卻沒有真正的接過一次吻,談烨選擇性得避開了,吻最終還是落在了他的側臉。
我喜歡你這件事甚至不需要你的回應,他的言行讓仲晴比他自己先認識到了這份愛意的存在,這份喜歡對誰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
談烨說:“跟我在一起,你虧大發了。”
仲晴回:“我自找的,怨不得你。”
“前期投入那麼大,後期不僅回不了本,還會虧得血本無歸。”
“要是真到了那個時候,我就會從坑裡爬上來,再用土給填上了。”
時間能治愈一切的傷痕,仲晴這一路就是這麼走過來的,破破爛爛也縫縫補補,千瘡百孔也百試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