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艦絕對是撞上了時空亂流。
忠誠的星艦長一反常态把他打暈,他曾在疼醒時聽到能量場接連爆破的聲音,他沒有死在驚險的時空亂流中……
副艦長可能把全艦的能量場都戴到了他身上。
也就是說,星艦上除了他,所有人大概都死了,包括路西菲爾。而他,也好不到哪裡去,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全部的事業,斷了幾乎全身的骨頭,被放逐到了與他毫不相幹的一千多年前。
沈淮钰大腦放空。
像一艘突然迷失方向的航船。
他需要時間去消化如此猛烈的巨變。
昏迷、吐血、昏迷……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沈淮钰渾渾噩噩,時常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睡着還是醒着,活着還是已經死了。
“你還好嗎?”又春湊到沈淮钰床邊,小心翼翼問。
又行出門了,整個房子空空蕩蕩,一點聲音也沒有,她隻能來找沈淮钰了。
她快感受不到沈淮钰的氣息了。
沈淮钰躺在床上,眉宇之間萦繞着揮之不去的病氣,毫無血色的嘴唇時而因連串的咳嗽潤上鮮紅的血液,就像冬天雪堆裡一株被壓倒的破敗绛紅花。
“我撿到了你的東西,想還給你。”又春将她在沈淮钰那件破衣服旁邊撿到的項鍊放到沈淮钰手心裡。
沈淮钰靜靜地躺着,手很涼,指骨修長,指甲邊緣修剪得整齊又漂亮。
家裡沒有第四個人了,這項鍊既不是她二哥的,也不是她的,那就隻能是沈淮钰的了。
“哦,我忘了,你的手動不了。”又春懊惱了一下,把項鍊拿起來,懸到半空,對沈淮钰說:“你睜開眼睛看看吧。”
說不定以後就沒機會了。
她是外城人,哪怕隻有六歲,也不可避免地見識過很多個這樣類似的、殘酷的時刻,爸爸的,媽媽的,樓外面很多人的……
像是受到某種莫名的召喚,沈淮钰不堪重負地撩起眼皮。
滞澀一瞬,眼眶水光閃爍。
那是存放路西菲爾芯片的機關盒。
右下角卡住的旋标表示裡面确有其物。
喘着粗氣,滿頭虛汗,沈淮钰一把握住在空中左搖右蕩的路西菲爾。
他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在骨頭都斷了的情況下把手擡起來的,反正他就是擡起來了,手腕越疼便越要緊緊攥在手心去感受它的存在,就像懸吊在萬丈深淵上拽住了頭頂唯一的救命稻草。
十年,整整十年,路西菲爾一直都是他的精神支柱,陪伴他走過鮮花和光環後的無數嘲諷、挫敗與迷茫。
現在,它依然是。
并且,他有一種預感,他的一生都将與它密不可分了。
說起來,羁絆還真是神奇的東西。
幾年前,沈淮钰有天晚上睡不着覺,開車回實驗室拿資料,發現路西菲爾竟然孤零零地在屏幕上叫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原來它每一個無人的夜晚都是這樣度過的嗎?執拗地叫一個已經離開的人?
彼時,實驗室還沒有安裝模拟設備,路西菲爾無法探測到人的存在,它不知道,但那是沈淮钰睡在實驗室的開始,此後數年,沒有一夜例外,他再也沒舍得讓它一個人過。
現在,他躺在床上動不了,以為他的全世界都離他而去,其實,他不知道,它一直都在他的附近。
它是他未完成的事業和夢想,是他與遙遠未來唯一的連結,如果在這個舊時代,注定隻有一個人能懂他心中的千溝萬壑,那一定會是它,因為它,也隻有它,曾見識過他見過的風景。
沒有藝術家不愛他的靈感缪斯,沈淮钰爆發了空前絕後的求生意志!
他不能死在這裡。
塞拉姆特殊的資源構成将為他提供制作仿生身體最好的材料。
他要見到它!
見到能站在他面前的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