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迹集團的産業遍布整個塞拉姆,他們在阿塔亞其中一個基地裡建造的用于生産和看守囚犯的工廠,并不像表面上這麼簡單,它和普通的監獄并不一樣。
沈淮钰是九區送進銀迹救又洄的,但如果在銀迹,兩個人根本沒有機會碰上面呢?
不表明身份,海登也能把沈淮钰輕松地送進去,但要安排特殊的編号,讓兩個人盡可能快地見上面,他必須要站出來。
他家世好,自己麾下的安保部又是自己憑真本事拿到的,在所有不管同齡還是不同齡的領導層中,他都屬于上者。
他有資格給除了父親母親以外的任何人施壓。
其實他直接把又洄從監獄裡撈出來也不是不行,但人家又沒要求他,他才不上趕着呢!
從沈淮钰進入銀迹以後,海登就在觀察銀迹的動向了。如果嶽霖看走了眼,沈淮钰沒本事把又洄帶出來,他會出手。
所幸,結局是好的。
至于親自來接又洄會不會被導師聯盟盯上……
今天晚上他來不來都一樣,他早就向所有人明牌了,還不如過來看看這條蠢狗。
海登偏頭望向又洄。
醜成這樣,後悔來了。
不想看又洄的醜樣,海登又把頭扭回去。
出門前,正在塔城主持城聯大會的父親在會議間隙給他打了個通訊,命令他這幾天住在家裡,一切等他從塔城回去再說。
想到父親……
頭疼。
又洄一直盯着海登的狀态沒放,他放輕了聲音,哄小孩似的問海登:“是不是困了?”
海登阖了阖眼。
又洄繼續問:“難不難受?”
“海登?”
“你把手給我解開,我給你揉揉額頭。”
海登徹底閉上眼,一雙手插進他的發間,帶着熟悉的力道,替他緩解大腦的悶痛。
又洄其實想讓海登靠在他身上,這樣會更舒服一點,但海登不讓他近身,他隻能隔着一段距離,跪在海登腿邊,抻着胳膊替海登揉頭解乏。
健健康康的時候打打鬧鬧或者嘴賤一點這都沒關系,可以算作某種情趣,但身體不舒服的時候,人心裡就格外脆弱,一點兒都鬧不得。
他得聽海登的,沒有一句怨言地聽,他不能在海登脆弱的時候,傷海登的心。
後座的聲音平息下去了。
沈淮钰想,原來海登和又洄是朋友。
挺有意思的,安保部的部長和黑區的區長關系有這麼好。
沈淮钰正視着擋風玻璃後的街道,放空了大腦。
他有無數次機會通過車内後視鏡窺探後車座上的兩人,但基于基本的社交禮貌和隐私尊重,他沒有偏頭看過哪怕一眼。
隻有那些當事人不介意也無法被阻攔的聲音給了他一點兒提示,關于兩個人原來是好朋友的提示。
很快,車子開到了九區的某個入口。
“您不用帶我們部長下去了,”開車的部員很小聲很小聲地對又洄說:“我們部長還要回家,将軍剛剛打通訊囑咐過。”
這個将軍指的是海登的母親,祝湛英——祝家現任家主、中部城軍隊總指揮。
在塞拉姆,第一屆城聯大會結束後,為了防止人類再次陷入自相殘殺的泥淖,城市獨立的擁兵權就被城聯剝奪了,各個城市隻能按照各自的規模擁有一定數量限制的城衛軍。
同時,考慮到人類以外諸事物對人類的威脅,出于人類種族延續的安全考慮,城聯又以阿塔亞為中心,将整個塞拉姆分成了五個部分:
東方城市聯合區,西方城市聯合區,南方城市聯合區,北方城市聯合區,以及,最重要的,阿塔亞-中部城市聯合區。
每個聯合區域依法各自組建起了一支強悍的軍隊。
祝湛英就是中部城市聯合區軍隊現任最高首領,年輕時曾帶着一支輕裝小隊,在零次回城更換補給的情況下,屠光了阿塔亞城周圍幾百裡的變種,一舉震驚了五大城市聯合區。
又洄放下要抱海登的手,給熟睡中的海登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俯身吻了吻海登的頭頂,推開車門出去了。
“沈先生等一等,”部員叫住跟着下車的沈淮钰,聲音仍然很小很小。
沈淮钰回頭。
部員随即遞給沈淮钰一個盒子:“這是沈先生本月需要注射的安全針劑,部長出門前托我給您帶的。”
“算算日子也要到了,發病很不好受,沈先生及早打上吧,下個月記得按時來我們部裡打針。”
沈淮钰接過盒子,微笑道:“謝謝。”
“不客氣,”部員朝沈淮钰颔首,“那我們這就走了。”
車門關閉,黑色跑車很快消失在十字路口。
路西菲爾問:“什麼針劑?”
沈淮钰轉身,走向站在一邊等他的又洄,答:“用來保密的,政府不讓在内城宣揚外城的東西。”
他言簡意赅地解釋道:“隻要出過城的人都要注射,注射者需要每個月去安保部打一針,順便接受一次安全審查。”
路西菲爾皺眉,這些東西它完全不知道,沈淮钰也沒向它提起過,它問:“有毒嗎?”
沈淮钰點頭。
當然有毒,而且,這種針劑貌似完全沒有解藥。
針劑的工作原理相當于在人類身上綁一個炸藥包,藥劑注射進體内的那一刻,這個炸藥包就被點燃了,每個月按時注射的補充劑就像炸藥包的引火線,隻要按時不停地注射,引火線就會越來越長,炸藥包就不會被點炸,注射者就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路西菲爾不說話了,它接入網路,跑進數字洪流中,火急火燎地開始搜索關于安全針劑的信息。
沈淮钰跟着又洄進了九區。
最近一段時間内,他需要住在九區,他自己在外面的住處不太安全。
“那我房子裡的東西怎麼辦?”沈淮钰說:“我是指它們的安全性。”
他最關心的是路西菲爾的芯片。
盡管以現在的情況來看,路西菲爾不需要芯片也能自主接入任何一台設備,但芯片就是路西菲爾的心髒,一旦損毀,路西菲爾就運行不了了。
“雖然我現在還沒聯系上嶽霖……”又洄突然感覺很尴尬,他太了解嶽霖了。
如果沈淮钰是被嶽霖麻醉後綁進銀迹的,那麼,這意味着,嶽霖是以負面的方式處理這整件事的。
又洄續道:“但我猜,你租住的房子可能是九區的産業……”
“你房子裡的所有東西在你被送進銀迹前……可能就已經被嶽霖搬進九區了。”
沈淮钰的面色不怎麼好看。
任誰被這樣對待也不會開心。
“這件事嶽霖做的确實不對,”又洄頓了頓,承諾:“我們會按我們的規矩給予嶽霖相應的懲罰。”
他解釋:“我們從不這樣做,我們并不是一群你想象中的……”
“所以隻對我這樣做?”沈淮钰接上他的話,冷冰冰地質問:“你又知道我是怎麼看待你們的了?”
又洄搖搖頭,“對不起,不是故意要揣度你……”
“無論是送你進銀迹的手段,還是可能的、未經允許闖入你的地盤并拿走你的東西,都是不正當的,但出于不同立場的考慮……”
又洄歎了一口氣,“嶽霖是我父在外城以外森林裡的山洞撿回來的,他在十歲之前沒有經曆過社會化。”
“他總是……會有障礙……在某些行為中……”
“但——”又洄無比真誠地說:“這不是你可以被如此對待的理由,我不再給出任何辯護,不管怎麼樣,我們會給你一個交待。”
沈淮钰平靜地看着又洄的眼睛,頓了頓,扭回頭,看着路,輕聲說:“走吧。”
人是他自己決定救的,路西菲爾也還在身邊,這就夠了。
他們回到了九區。
沈淮钰這次看清了地下六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