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小小的淚挂在白瑭的下巴反射出碎銀的光澤。
人偶們震驚于父親的情感流露,以為是父親過于在意被綁架的那隻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違背人偶準則的異端人偶。
但對白瑭來說并不是。
這不是為了糜伊,僅僅隻是戒酒800天後壓抑已久的本能生理反應,導火索不是糜伊的失蹤,而是那天糜伊向他提出“什麼是性*行為” 的這個問題。
從那天開始,被過去的酒精掩埋的各種黑暗痛苦的回憶,便開始在夢中侵擾、吞噬他的靈魂。
直到今天,糜伊的突然失蹤讓他措手不及,而“關朋”這個已經完全和酒精一起被他扔掉的名字再次闖進了他的生活裡,還綁架了代表着他逃離了那段黑暗歲月的“糜伊”。
此時,白瑭腦子裡一片混沌。
甚至,他在想這兩年是不是一場夢?
制造出糜伊的這兩年,是不是隻是他的一場夢?
或許,他現在隻是醉了,“糜伊”和他這兩年平靜無波的生活,隻是他醉後的一場夢而已。
不,或許他醉得更厲害。
從白建德的手中逃出來,隻是他的一場夢。
或許,他現在隻是爛醉在那個被數條黑色鬥犬看管的鐵籠中、又或者是昏睡在由玻璃和黃金鑄造的人偶展示櫃裡,做了一場有關人偶師的盛大夢境。
此時,他混沌的腦子裡一直回蕩着一個惡魔般的聲音:
“糖糖以為自己真的能逃出去嗎?”
“呵!實力?糖糖是在和爸爸談實力?你是我的兒子!你的一切都是我制造孕育出來的,你就是爸爸最完美的人偶!”
“看啊!你的人偶會反抗你嗎?會有除了你給予的思想之外的自主想法嗎?你的人偶看上去再完美、再像人類,他們的思想、性格也都是你賦予的。”
“而我的人偶則不同!你看看你自己,你會不聽爸爸的話、會頂嘴、會反抗爸爸的想法!”
“看見了嗎?我的人偶和你的人偶不同,我的人偶是自己長成的。”
“在你不能做出像你自己這麼完美的人偶之前,爸爸是不會放你離開的!”
“然而,所有的人偶都必須由人偶師設定他們的一切!沒有任何人偶師能夠制造出那樣的人偶!”
“所以,糖糖隻能永遠待在爸爸身邊!明白了嗎?”
“……”
很快,白建德如同惡魔般的聲音換成了優雅激昂的交響樂,玻璃酒杯碰撞的聲音中夾雜着一群人猥瑣又嚣張的笑聲:
“藝術!哈哈哈哈哈……這才叫藝術!白老闆您看見了嗎?”
“……”
“加錢!我加錢行了嗎?”
“不就是人偶嗎?本來就是用來做這種事兒的!白老闆您何必這麼犟呢?”
“白老闆,您也太古闆了!”
“創造出一隻非設定性人偶?呵!開什麼玩笑?”
“一個下賤的人偶師,居然試圖捏造靈魂?真當自己是神了?”
“……”
不……
白瑭整個身體因為情緒的崩潰而顫抖,他努力将腦海中那比惡魔還可怕的聲音趕出去。
他可以做到……就算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偶師都不能做到,他也可以做到!
他已經快要做到了……他有了糜伊……
他的糜伊最近的“非設定性”行為有了很大的進步,那孩子雖然語言表達還不算非常流暢,但是心理年齡已經成長了不少。
他的糜伊很完美、很懂事、擁有他這個人偶師都不知道的小心思……
等糜伊的心理年齡和智力完全達到成年人類的那一刻,他就是全人類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制造出真正完美人偶的人偶師!
他就能徹徹底底将那個被關押在聯邦最高級監獄中的他稱呼為“父親”的男人踩在腳下!
可是,他的糜伊被人綁架了……
他的完美人偶……他差一點就成功了的完美人偶——被那群牲口偷走了!
他們想要毀掉他的作品、毀掉他的一切!
白瑭覺得自己大腦快要爆炸了,像是有無數雙手抓着他的心髒往下拽,胸腔内又脹又疼。
又一滴泛着碎銀光澤生理性的淚水落下,順着他精緻的下巴滴落到了地上。
“嗒。”
“父……父親。”
陶然默默退了一步,不可置信道。
就在白瑭被自己情緒逼得搖搖欲墜之時,站在桌邊拼湊查看剛剛被白瑭撕掉的紙條的宮漠,直接開口道:
“我陪您去。”
“07!”蘇嘉語氣中帶着些警告與埋怨。
宮漠默默将紙條揣進懷中,道:“身為海港區聯邦警署的副局長,理應幫助海港區的聯邦公民解決治安問題,你們污染防治局如果不想插手,可以自便。”
蘇嘉一時語塞。
陶然連忙道:“我也跟父親去!我也跟您去!我我我!!”
“我也和您一起去。”尤雲道。
站在門邊的簡池,默默地打開了辦公室的門,意思不言而喻。
白瑭紅着眼,默默地看着面前的AG06。
蘇嘉看着面前固執的父親,歎了口氣,無奈道:
“今天,在安蒂亞附近檢測到了污染值波動異常,現在我命令聯邦污染防治局警員,尤雲、陶然、簡池和我一起去調查污染值波動的來源。”
陶然、簡池、尤雲興奮道:
“是!”
坐在辦公椅上的喬遲震驚地看着這一幕。
每一隻人偶的特性都是由人偶師定制的,每一隻人偶天生都會對自己的人偶師有或多或少的孺慕之情。
但白瑭的人偶對他的忠誠度……這也太誇張了!
喬遲藏在鏡片後的雙眸微微暗了暗。
“喬組長!”
宮漠轉頭看向了坐在角落裡的喬遲.
“在!”
喬遲起身笑得恭敬又讨好。
“去通知成立救援小組,我們現在出發。”
“是!”
離開辦公廳時,喬遲回頭看了一眼微掩的房門,嘴角得意地向上一勾。
計劃成功!
誰知他剛轉身走了沒幾步,一個扭曲的人影突然竄了出來,一張腐敗流滿了膿水的臉在他面前驟然放大。
“卧槽!”
喬遲吓了一跳,仔細一看,原來是吳勇。
吳勇讨好地笑了笑:“喬哥!”
“你幹什麼?!” 喬遲壓着嗓子問道。
吳勇看了看不遠處辦公廳微掩着的房門,也壓起了嗓子低聲道:
“喬哥,我在門口都聽見了,咱們不是說好了讓白瑭一個人去嗎?現在他要帶着一群聯邦警員和污染防治局的人浩浩湯湯地去……這要是萬一……”
“沒有萬一。”
喬遲嘲諷一笑,眼中盡是陰狠:
“你以為我們信仰的那位大人是什麼?他帶着人去更好!人越多,那位大人所獲得的養料就越多!你明白了嗎?”
吳勇一愣,顫顫巍巍道:“明、明白!明白!”
“行了!”喬遲看着面前已經腐爛得快要像一具活屍的吳勇道,你沒事就回去吧!
說罷,他轉身準備離開。
“哎哎!您等等。”
吳勇再次攔住他。
“怎麼?”喬遲不悅地蹙起了眉。
吳勇搓着手,讨好地笑道:
“喬哥……您看能不能讓我一塊去兒?這……好讓白老闆知道是我提供的他兒子的線索,而且,我剛剛答應了關先生,我會親自将白瑭給他送去。”
喬遲嘲諷地笑了:“你是怕我貪了你的功?”
“不敢不敢!”吳勇連忙否認。
喬遲道:“那就回去好好待着!你在薔薇巷是什麼名聲?你猜猜白瑭會覺得是你提供了他兒子的線索,還是立馬懷疑是你幫着關先生綁架了他兒子?到時候當場就能讓他的人偶把你铐了!”
吳勇一時語塞。
喬遲接着道:“行了行了!關先生那邊已經知道了白瑭的兒子是你騙過去的,怎麼可能讓我占了你的功?我也就貼着你沾點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