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熙睡着了，呼吸都乖巧。

雲枝很想在這裡陪她到天亮，多看看她這張沒有戾氣的臉，但趙晶還在外面等着，她不能在這裡待太久，得趕緊出去。

雲枝站在簡熙房門口，門把手都握熱了，這門就是舍不得關。

簡熙的房間色調很壓抑，灰裡帶着黑，屋裡基本沒有什麼擺件，空蕩蕩的，每天睡在這樣的地方，心情怎麼會好。

簡熙踢了下被子，嗓子裡溢出嘤咛聲。

小的時候，就總這樣。

雲枝情不自禁地笑了。

“小孩兒。”

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幫她蓋好被子。

一個瓶子從床頭掉下來，在真絲床單上滾了兩下，被雲枝貼着床沿的腿擋住沒有掉到地上。

雲枝拿起來，看清瓶身的字，是一瓶褪黑素片，這東西是改善睡眠的。

簡熙的睡眠出了問題嗎？

怪不得聽周茵說，簡熙每次一喝酒，就會把自己喝得爛醉，好幾次都沒撐到進家，坐在樓道就睡着了。

喝醉了，就不會徹夜難眠了。

這五年，她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雲枝心細，去找瓶子上的生産日期，是上個月。

算算日子，雲枝也來邊城大半個月了。

就算這瓶褪黑素是在雲枝來之前買的，那也沒多長時間。

才這麼幾天，就吃掉這麼多了？

一定是因為她的突然出現，簡熙難以接受，才會通過喝醉酒的方式，來讓自己睡一次好覺。

雲枝心裡除了愧疚還是愧疚，冷靜下來開始自我反省。

太急了。

這段時間，她實在太着急了。

突然出現就算了，連個循序漸進的過程都沒有，幾次莫名其妙地靠近招惹，反複讓簡熙回憶起從前不好的事，簡熙怎麼可能不抵觸她。

不能心急。

要沉住氣，慢一點。

雲枝退出簡熙房間，推開外面的門。

倚在牆邊等到焦急的趙晶三兩步邁到她身前。

“雲老師，簡熙沒把你怎樣吧？”

她咬我了。

算嗎？

雲枝沒答，但嘴角彎了下。

她把指紋鎖嘀一聲摁開了，回頭問趙晶。

“你着急嗎？”

“不着急。”

“那你跟我進來，我有話跟你說。”

“好的，雲老師。”

今晚，趙晶看到了太多事。那樣子的簡熙，想必也讓她誤會了許多。

雲枝找她談談是非常有必要的事。

雲枝把趙晶帶到沙發。

“坐吧，不用拘束，随意一點。”

趙晶規矩地坐下，雙手放在腿上。

一雙眼睛沒有四處亂看，很有禮貌。

雲枝打開冰箱，拿出來一個芒果。

“芒果過敏嗎？”

“啊……不過敏。”

雲枝拿着芒果走到島台，挑開一個口，耐心處理這個熟到剛好的芒果。

“為什麼這麼看着我，你是在可憐我嗎？”

雲枝擡眼，朝她一笑。

沒有多餘的贅述，一開口，就引出她想講的話題。

“雲老師，其實有些話，我早幾天就想說了，但又覺得，身份不對，地點不對。既然今天撞上了，我就不管那麼多了。老師，從上你的第一堂課開始，我就很喜歡你，你好溫柔呀，我上這麼多年學，沒有哪個老師，比你還溫柔。但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太溫柔了，有的同學，他們在背地裡說……”

趙晶最煩那些跟老師告密的學生，現在怎麼自己也變成那種人了。

讨厭自己這樣，又心疼雲枝被别人議論。

是繼續說，還是不說。

她糾結地抓了下頭發。

雲枝不緊不慢地把刀落下，每一塊芒果都切得一樣大小，一樣規整。

不緊不慢的聲音跟着響起，“他們說，數學作業可以不用交，數學課可以不用聽，數學老師可以不用尊重，是嗎？”

趙晶震驚。

“老師，你……”

“你想問我是怎麼知道的？”雲枝撐着台面，歪頭看她。

“嗯。”

雲枝重新拿起刀，去切另一半芒果。

“因為我教的上一屆學生，就是這麼說的。”

“那你……不在乎嗎？”

“我為什麼要在乎呢？”

趙晶覺得雲枝像菩薩，這樣形容是不是不太合理，但隻有菩薩才會這麼慈悲，這麼寬容。

“雲老師，你和簡熙住的這麼近，你們應該早就認識了吧？”

趙晶可是數學考過滿分的天才，腦子自然聰明。但面對雲枝，一下子就變笨了。

雲枝說了模棱兩可的話。

“我住過來也沒多久。”

趙晶順着她的話，會錯了意。

「看來雲老師和簡熙也沒有認識多久。」

趙晶心裡忽然舒服起來。

原本以為，簡熙和雲老師認識的時間比自己久，她心裡十分不平衡。

她不喜歡簡熙，所以她不希望她喜歡的雲老師，喜歡簡熙。

她知道這樣想很奇怪，很扭曲，很陰暗，但十七歲的她，控制不住心裡的邪念。

“雲老師，我不想看你被人欺負。”

雲枝端着芒果走過來。

“被誰欺負？”

“簡熙。”

趙晶脫口而出，“我覺得她，挺壞的。”

“你說什麼？”

雲枝彎腰把插着簽子的果盤放到她面前，保持這個姿勢，慢慢把眼睛轉向她，那一瞬間，趙晶隐隐從她眼底捕捉到飛快閃爍而去的「愠怒」。

趙晶慌忙找補說：“我……我的意思是說，她，她不應該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