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兩圈，半側眉毛機靈地一挑，像是找到了打發時間的新樂子，明目張膽地盯着他的臉仔細觀察。

其實他的面部輪廓很鋒利，五官單看也很突出，排列在一起卻十分融洽，恰如其分地中和了臉部的線條，使得整張臉柔和不少。

她用食指在空中描摹着他的輪廓，像是在作畫一般細緻。指尖方才劃過他的眉峰時，他卻突然睜開了雙眼。

自始至終關隅都沒睡着，他是擔心她覺得尴尬，又因為這幾日着實疲憊，才閉目養神起來。

回想起剛才荒唐的念頭，他有些坐立難安，想着其他事，隻希望将這罪惡的念頭從腦海中剔除出去。

越是想忘卻，卻越是不能，越想便越煩躁。

饒是閉着雙眼，他也能感受到面前的空氣中不斷揮舞的手和不停變化的姿勢，不知她在擺弄些什麼。她定是以為他睡着了，才會這般胡作非為。

他懶得再裝下去，随即睜開了雙眼。

神醫猝不及防被他捉了個正着，手還停留在半空中，無處安放。朱唇微啟，想為自己的不良行徑狡辯上一番，又因為他直白探尋的眼神而無從說出口，舌尖輕舔着上唇低下了頭。

看着她這一系列連貫的小動作，關隅的嘴角處竟不自覺流露出幾分笑意，而意識到如此怪異的行為時，嘴角又被他控制着壓了下去。

他清楚她此時此刻想找條地縫鑽進去的心情，選了個别的話頭吸引她的注意力，“聽說你已經八十了？”

“什麼？”神醫歪着腦袋看他。

“何百憂說，你今年八十高齡了。”

“哦……騙他的。你昏迷那幾日，他從早到晚都愁眉苦臉的，不知道的真以為你要死了，我就故意逗他玩，沒想到他還真信了……”她撅起嘴，“這小夥子還挺好騙啊……”

她突然又“嘶”了一聲，“我說自打你醒了之後，他怎麼這麼尊重我，說話做事都對我禮讓三分，原來就是因為這個……”

神醫将雙手墊在腿下，撐着身子向前探，小鹿般靈動的雙眼水汪汪地看向關隅，“你該不會也信了吧？”

“你說的尚有幾分可信，但從他嘴裡說出來的，不信也罷。”

“啧啧啧，”她止不住搖頭，“他若是在場定要傷心欲絕，他可是你虔誠的信徒啊。”

關隅被她這番話給逗樂了，“我又不是喇嘛，哪兒來的什麼信徒？”

“我看你手底下的人都對你死心塌地得很，不然你也成立個什麼教吧？”

“那你呢？”他幾乎是沒過腦子就脫口而出，等反應過來又覺得太過唐突。隻是說出去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再無法收回。

“我？”神醫被他這沒頭沒腦的話給問倒了，指着自己，以為他又借機試探，“怎麼，騙人說我是随行的大夫，還真把我當你手下了？”

她嗤之以鼻，“就憑你，可遠遠不夠請動我的。”

關隅不說話，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盒子，調轉了方向遞給她。

她居高臨下地睨了一眼，矜持須臾，就從他手中接過了盒子。

盒子是由木頭制成的，色澤赤紅，紋理細膩，觸感溫潤如玉，湊近了還能嗅到極其寡淡的清香，一看就是上乘的紫檀木。盒身正面雕刻着一隻卧姿造型的鹿，四周纏繞以樹枝花卉，靈動别緻，卻又透露着甯靜祥和之感。

她端詳着手中的物件，“何百憂說，價值連城的寶貝你家中無數，偶爾他說的話還是能信的嘛。”

“打開瞧瞧。”

神醫不跟他客氣，騰出一隻手掀起精緻的鎖扣，映入眼簾的是一塊不規則的紫褐色圓球。疏松柔軟，油潤光亮，略有麻紋。撲面而來濃烈的特殊氣香，苦中帶鹹，鹹中帶辣。

她頗為驚喜地望向他，“關大人，看來還真是不能小瞧你。”

關隅頭一回聽她這麼喊自己，與平日裡的阿谀奉承亦或是唯命是從不同，調侃裡夾雜着柔腸百轉的萬種風情，讓他貪心地想再聽一次。

一一回想，他們似乎都沒有好好認真地說過話，說不過三句就是劍拔弩張，針鋒相對，這般溫情的畫面竟叫他舍不得破壞。